见几个小厮都答不上来,他气得一脚将人踹倒,骂道:“都是怎么伺候的?怎么就眼睁睁看着她走?不晓得问一句?不知道报与我一声?”
“爷您且消消气!夫人去甚么地方,小的们哪里敢问?”小厮们苦着脸跪了一地,不住磕头告饶,“我们也想报与您来着,找遍了整个府邸都不见人,可煞作怪,竟不知爷何时回了正房!”
管事听到动静,快步赶来,替他们解围道:“主子莫急,夫人去了梵刹寺,距城中不过七八里地……”
他心里纳罕道,昨日和主子说过主母要与几位夫人同往寺院礼佛,如何这么快就忘了个干净?
却不知谢知方这会儿又悔又怕,心慌意乱,只听到“梵刹寺”几个字,如同教天雷劈中一般,话也不会说了,心也不会跳了。
姐姐去寺庙做甚么?
她这是对他心灰意冷,打算斩断三千烦恼丝,弃俗出家吗?
僵立片刻,他狠咬舌尖,压下体内乱窜的真气,喝道:“备马!”
无论她有多厌恶他,多不想见到他,先拦下再说!
便是他去晚一步也不打紧,大不了拆山烧庙,他倒要看看,哪个方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收容她做比丘尼!
他这里急匆匆换了干净的衣裳,束好长发,正待出门,又想起件事,招永寿近前道:“你替爷去后院柴房找些物事……”
在永寿惊异的神色中,他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却说谢知真近乎一夜未眠,天一亮便强撑着虚软无力的身子登上马车,在知府夫人并同知夫人的陪伴下前往梵刹寺。
谢知方位高权重,两位夫人为着自家夫君的仕途,自然对她无比客气,将她的马车簇拥于中间,时不时使丫鬟送两盒果点、传几句关切的话过来。
虽说仔细沐浴过,弟弟扮做莽汉的那一遭射得太深,她清理不干净,这会儿随着马车的颠簸又渗了些出来,总觉得浑身都渍满了他的味道,莫名心虚。
她怕两个丫鬟看出端倪,推说气闷,使她们开了条窗户缝透气,又拈了朵气味香浓的山茶在手,两条腿儿在裙下紧紧并拢,锁住淫秽不堪的黏液。
枇杷见她神情恹恹,取了个引枕哄她躺下,道:“山路不大好走,怕是还得一会儿,夫人且闭目歇息片刻罢。”
为着避免搅扰她,丫鬟们乖觉地下了马车。
谢知真闭目假寐,却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昨夜气昏了头,和弟弟大闹一通,直到他哭着说出那些个心里话,这才如同醍醐灌顶,明白他这阵子古里古怪的症结所在。
他不是喜新厌旧,没有寻花问柳,所有匪夷所思的举动,归根结底都是太过在意她的缘故。
仔细想来,她也有许多不是之处。
她于情之一事上太过单纯,当日既应允了与他做夫妻,便再也没有想过别的,只一心一意待他好。
可她不清楚他因逼婚一事藏下心病,亦忽略了弟弟和夫君的区别爱他,却不敬他;疼他,却忘了站在他的角度,了解他到底在想甚么,到底想要甚么。
因着姐弟不伦,她内心一直压着沉重的负累,总是自责自苦,难以释怀,却不知这样害得他更加痛苦,多思多疑,嫉妒不安。
得知弟弟去了天香楼,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质问他,不是了解真相,而是毫不留情地抛弃他,这也导致愤怒和委屈吞噬了他的理智,导致他做出极端反应,到最后两败俱伤。
她确实是太自私了。
她默默整理着自己的感情,将将捋出个头绪,忽听外面传来惊呼之声。
马车渐渐停下,青梅轻叩车窗,声音里强忍笑意,道:“夫人,您……您推开窗看看,爷追上来了。”
谢知真不明所以,听到踏踏的马蹄声迅速接近,推开半扇窗子,见一黑衣少年扬鞭策马,转瞬便到了跟前。
距离她三五步之时,他勒停骏马,自马上滚下来,就势跪倒,朝着她的方向行了个大礼,朗声叫道:“姐姐,我已知道错了,是打是罚,任你处置!”
他膝行着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走一步磕一个头,竟是要行三跪九叩之礼,口中央求道:“姐姐,我再也不犯浑了,求你不要休离我,不要抛弃我。你若是铁了心上山做姑子,我便跟着你做和尚去,咱们住在一个禅房中,共同参悟佛理,只要不与姐姐分开,便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甘之如饴!”
他的身后,背着数十根带刺的荆条,许是捆得仓促,枝杈往四面八方胡乱扎楞着,瞧起来可怜又可笑。
随行之人议论纷纷,知府夫人与同知夫人更像是瞧见甚么百年难得一遇的稀奇事一般,亲自下车观看。
谢知真深觉丢脸,玉容涨红,低声斥道:“你在胡闹些甚么?”
谢知方心下一沉,咕哝了一句:“负……荆请罪。”
他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一道天籁自头顶响起。
她轻声道:“还不快上来?”
第二百零八回臂上烧香拜佛前,避人低语祈平安
谢知方如蒙大赦,因着荆条太长不便行动,只好就地卸下,挑了根最粗最结实的,弯腰钻进马车。
他就势跪在谢知真脚边,因着害怕尖刺伤了她柔嫩的肌肤,用帕子将荆条裹好,腆着脸塞到她手里,这就要宽衣解带,露出后背给她鞭笞。
谢知真连忙喝止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没瞧见我留下的字条么?”
“甚么字条?”谢知方一脸茫然。
“我今日是要去庙里还愿,并非出家。”见弟弟趁她不备往跟前蹭了蹭,打算如往常一般耍赖抱腿,谢知真抬起一只玉足抵住他的胸膛,“与两位夫人约好了的,早上见你睡得熟,便写了张字条,压在枕头之下。”
显然,谢知方一觉醒来,发现她不见了踪影,六神无主,越想越歪。
思及此处,谢知真的心又软了两分,将荆条掷到一旁,说道:“梵刹寺离此地不远,说话间就到,有甚么话,等回去再说罢。”
得知她并不打算断发出家,谢知方长松一口气,握住纤纤小小的脚,隔着绣鞋亲了两口。
见她背转过身,和衣躺在榻上假寐,他也不敢说话,老老实实跪在一旁守着。
一刻钟后,马车渐渐停下,谢知真避开弟弟的搀扶,踩着杌子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