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周昱代太子答了他的问话,走上前挑断另一侧的手筋,黑色的衣袂在寒风中翻飞舞动,身姿笔挺,气势摄人,“六殿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局势已定,还是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罢,也省得多吃苦头。”

他用锋利的剑尖在季温瑜鲜血淋漓的手腕上雕出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露在面具外面的唇角愉悦地勾起,笑道:“我磋磨人的那些手段,想来你不会有兴趣一一尝试的。”

季温瑜从他的话语里捕捉到一点儿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嘶声喝问:“你……你到底是谁?”

周昱将龙渊剑收回剑鞘,使人将他押下去,语气轻快到近乎轻佻:“六殿下莫急,待我忙完要紧事,带些好酒好菜过去寻你,到那时咱们再好好聊聊。”

季温瑜失了所有的笃定从容,一会儿破口大骂,极尽恶毒之语,一会儿厉声号哭,期盼着能够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博得太子的不忍,长发披散,面目扭曲。

太子背对着他沉默地听着,过了好半晌闭上双目,长长叹出一口气,示意侍卫们堵住他的嘴,拖进地牢等候发落。

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至此尘埃落定,太子既要救治陛下,又要平定乱局,还要分出心思使人去辽东接收宁王旧部,避免人心浮动,节外生枝。

他忙得焦头烂额,正欲请周昱代为分忧,却见他利落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臣还有急事在身,一时半刻也等不得,求殿下开恩,允臣离宫。”

季温珹教他噎得说不出话,深觉糟心地摆了摆手,道:“先生去罢,忙完了早些回来,孤还有许多事仰仗于你。”

周昱得了这一声,立时站起身往外走,几步之后又折回来,道:“殿下莫忘了之前答应过臣的事,待您荣登大宝之后,赐婚的旨意……”

“周先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总要她心甘情愿地答应你才好,绝不可行威逼胁迫之举。”季温珹打断他的话,正色提醒,“你带一封她亲笔允诺的书信过来,孤立时下旨,另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总不至委屈了你们两个。”

周昱教他这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向他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急急往谢家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回 以身涉险金蝉脱壳,近乡情怯棋差一着 <嫁姐(姐弟骨科、1V1)(鸣銮)|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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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回 以身涉险金蝉脱壳,近乡情怯棋差一着

各位看官看至此处,想必已经猜出这周昱的真实身份。

不错,他便是本应死于蛮夷之手的谢知方。

这一切要从三年多前说起。

将谢知真自虎穴狼窝中救出之后,谢知方往江南递了两封信,一封走正儿八经的驿站路子,另一封则动用了经营已久的关系网。

前一封信里陈述了季温瑜的恶行,求太子替他姐弟二人主持公道,后一封信除了述说此事,多加了几句话

若太子只收到这一封信,说明季温瑜在中间做了手脚,此人狼子野心,手段了得,不可不防。

太子和季温瑜感情深厚,自然半信半疑。

他回到长安的前一日,谢知方骑快马先行迎上去,坐小船登上龙舟,和他私底下见了一面。

参与掳掠谢知真的匪寇一五一十地招了供,另有七八位借说媒之名欺辱谢家的媒婆捆成粽子,缩在小船里瑟瑟发抖,由不得太子不信。

他沉吟良久,起身向谢知方致歉:“此事是阿瑜对不住你与惠和妹妹,也是孤教管不力,孤回宫之后细细查问他,必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谢知方却摇了摇头,道:“殿下尚且不知亲自教养大的弟弟是个怎样狼心狗肺的小人,他所图的不止我姐姐,还有整个江山社稷。”

季温珹闻言面色微变,道:“阿瑜身有异族血脉,父皇一向不喜欢他,想来不会传位于他……”

“他那样的下流货色,自然不会走正统路子。”谢知方轻蔑地笑了笑,见季温珹面露不豫之色,神情又严肃起来,“微臣知道疏不间亲,本也不敢奢望殿下相信这一切,只求殿下生出些防心,给我时间慢慢证明。”

他提出苦肉计,打算借此机会离了季温珹门下,改投宁王。

这样一来,既可令季温瑜志得意满,露出更多破绽,也可打入宁王阵营,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免得太子糊里糊涂地中了阴招。

太子颇为信任他,闻言难免心动,却又担心他的安危:“明堂,你实不必如此,我虽能力有限,护住你和惠和妹妹,不让阿瑜再动你们半根汗毛,自问还是做得到的……”

“微臣所求不止平安二字。”谢知方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微臣视殿下为兄长,因此也不怕殿下笑话我对我姐姐生了男女之情,想要光明正大地娶她为妻。待到事成那一日,我想法子更名改姓,换个身份,求殿下看在我肝脑涂地的份上,成全了我的一片痴心。”

太子瞠目结舌,半晌没有言语。

两人皆心知肚明他坦诚此事,不止是陈述孤身涉险的动机,更是将足以令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主动交到太子手里,做了忠心不二的投名状。

如此,便是有一天东窗事发,为了谢知真的名声,他也不敢供出幕后主使之人。

若侥幸事成,他真的娶了亲姐姐,因着这么个软肋在,终其一生,都得乖乖听太子差遣,绝不敢有二心。

太子苦笑道:“明堂,你就这般相信我吗?”

这一次,他没有用“孤”,而是用“你我”相称,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

“臣没有别的路子可走。”谢知方端端正正地叩了三个头,“殿下仁义温厚,心怀天下,将来必能成为一位彪炳千古的明君,臣愿做殿下的马前卒,为您出生入死。若不幸身死,还请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照拂我姐姐,若侥幸生还,求殿下务必成全。”

太子无法,只得应下。

之后,谢知方和太子在宁王面前唱了一场好戏,顺势痛殴了季温瑜一顿,狠狠出了口心间恶气。

他顺利投入宁王麾下,短时间内获得了对方的信任,在辽东混得风生水起,好不风光。

在季温瑜派人秘密监视他的同时,诸多棋子也被他悄悄撒了下去。

玄诚道人、像姐姐的替身、一个个披着宁王党的皮却被季温瑜暗中收买的官员将领、南疆煽风点火的探子……究其根本,皆效忠于他。

他颇有耐心地找出季温瑜扶植党羽、大奸似忠的重要证据,使人一一送于太子,太子渐渐心寒,明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与“好六弟”虚与委蛇,兄友弟恭。

一晃眼三年过去。

收到姐姐书信的那个晚上,他气怒攻心,抄起宝剑带领众人追杀夷族大皇子,走到半路敏锐地嗅出不对劲。

他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推断出季温瑜即将有大动作,当机立断,决定借此机会金蝉脱壳,改换身份。

经过长时间的经营,大半精兵已对他唯命是从,他使手下悄悄地擒了宁王心腹,挑了个身形相似的换了衣裳铠甲,捆在马上,往马臀狠狠刺了一剑,其余数百名兵士亦如法炮制。

果不其然,行出去不过一里地,但见地动山摇,火光四溅,尸块横飞,血流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