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在日暮时分,压梁倾屋的落了下来。
钟漱石转头,望见那株银杏折枝风中,檐下的雨珠接连不断。
不知道孟葭从机场回去没有。会不会淋到雨。
他一摸身上,手机落在了棋案上,忘拿了。
第75章 没什么印象了
惊雷破空, 困顿在大片漆黑里的佛堂,一刹那亮如白昼。
外头雨势也越发的大,如百川倾泄, 雨点从没关拢的轩窗里打进来, 滴滴答答溅在钟漱石的后背上。
他隔的远, 听不见前厅一番争论, 激烈到了什么地步。
起初, 是韩若楠要去扶儿子起来,被钟直民拦下。
钟直民板起脸, 说, “你没听见那小子在书房, 是怎么大放厥词的,指着他爷奶的鼻子骂啊他。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哼,他现在人大心大, 在外头有脸面有地位, 当然不会服管教。谁也奈何不了他啊。”
谈心兰坐在一旁,怔怔的,说了一句实在话。
韩若楠听不过,“妈, 漱石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 他在您手边带大, 什么时候有这么快活过!比起那些无法无天,扯家里的虎皮做大旗, 在外面狂三作四的来, 他还不够长脸的吗?”
这倒把谈心兰给问住了。
大院里看似风平浪静, 可关起门来, 谁家没几件乌糟事儿?
不是仗势欺人闯了祸,就是由着性子胡来,等摆不平了,再往父母跟前一哭一闹,骂归骂,可还得去给他们擦屁股。
诸如此类的状况,在他们教养严格的孙子身上,从来都没有过。
钟直民见他妈这样,咳嗽了声,“若楠,好了别说了。”
但韩若楠不肯,“以后都可以不再说,但今天我要说。漱石他是听话肯上进,但那不代表,他连最后这一点,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的权利,都愿意被剥夺。他这三十多年,为钟家活,为你们活,怎么就不能为自己活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不知想起来什么,喉咙干咽着。
过了一会儿,韩若楠才望着她丈夫说,“何况,我在这上头是吃过苦的。就更不能让我儿子,再、再......”
她说不下去了,只知站在那儿,背过身,用手指去抹眼尾。
“扯远了,夫人。为孩子的事犯不着这样,”钟直民赶紧扶她坐下,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早八百年的黄历就别提了。”
嫁进他家三十多年,人前素性温和的儿媳妇,忽然做出这副样子。
一时间,就连钟文台两口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燃着云顶檀香的前厅,登时陷入了沉默的旋涡里,每个人都屏息着,不说话。
还是钟直民安慰好妻子,先笑了一下,“爸,如果您是担心孙子的前程,那倒没必要。他的才干,京里头的班子有目共睹,其实,不必非得娶谁家的姑娘。”
“你也糊涂起来了!”
钟文台用力敲了两下拐杖,“这儿女亲家,不是在花团锦簇的时候用的,是防着哪天行差踏错,还有个人可以拉钟家一把,说几句好话。连这个理儿你都不懂了?”
“那也尽够了,我那大侄女钟毓嫁了李家,钟灵马上也要和叶昀结婚,也不用未雨绸缪到这份上。其实啊,娶个来历寻常的儿媳妇,反而让人觉得,咱们家高节清风,并不是那么的看重门第。”
钟直民说完,又去试探谈心兰的意思,“妈,您说呢?”
谈心兰拢了下膝上的毯子,“我还能说什么?正话反话都被你给说尽了。”
一直立在旁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钟灵,怯怯的问了句,“那我去把我二哥扶起来哦。”
“忙什么!就让他跪着,”钟文台憋着一腮帮子气,高声冲他小孙女嚷嚷道,“顶撞长辈,他还不该罚吗?”
“该,应该!这小子就是欠管教。”
钟直民冲侄女使了个眼色,笑着努努嘴儿,示意她别在这时候触逆鳞。
到晚上九点多,韩若楠才撑了伞,去佛堂里接儿子。
后院一盏灯都没开,迈上台阶,跨过门槛的时候,她险些栽一下。
钟漱石道了声,“妈,您小心。”
“你快起来,连灯也不开,这么傻跪着。”
韩若楠扔了伞去扶儿子,手刚碰上去,发觉衬衫几乎全打湿了。
她四下摸了摸,“你怎么搞的!就有那么老实啊,不会关窗子。”
钟漱石起身的时候,脚步踉跄,伸手摁牢了香案,“不打紧,这么点雨怕什么?”
韩若楠抿着唇,“可不是嘛,你只要能娶你的心尖子,有什么是打紧的?”
“这么说,前边儿关于这事的讨论,通过了是吧?”
他心知肚明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止不住的笑。
韩若楠郑重点了一下头,“一会儿过去了,给长辈们好好赔个不是。”
钟漱石站在门口,把伞撑开,“谢谢妈。您肯定没少帮我说话。”
“你该谢你爸爸去,他的话比妈管用。”
天边月缺云遮,韩若楠笑着挽了儿子的手,走进柳丝般细柔的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