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几秒钟而已，他的眼眶就突然红了。

任令曦一怔，一个“嗨”字应该不至于出错吧？

贺云朝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他低下头不知所措，修长的大掌下意识握住她刚刚颤动的手指，刘海因为他垂首的动作也跟着落下来，隔绝了她所有可能的目光探视。

她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抖得比她还厉害。

她想，得说点什么话，又觉得这种情况更适合他调整好再开口，于是等了一会儿，有水滴溅落在她手背。

“贺云朝……”

“再等等，”贺云朝哽着喉咙说话，咽了半天才佯装镇定把那股哭腔咽下，“等一下就好。”

任令曦闻言失笑，但那一刻不可否认，胸臆间被一股无名的暖流蕴满。

是谁说的来着，男人的眼泪是女人最好的兴奋剂。

她说：“可以抱着我哭也没关系的。”

下一秒贺云朝毫不犹豫抱住她。

任令曦能感觉到贺云朝迫切又克制的力量，完整将自己包裹，唯独就是有那么点不好……

“你胡子太扎人了。”她抱怨。

刚才就觉得了，这个人平时一张小白脸，再懒散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顶多就是头发乱一点，眼下胡子拉碴，下巴那儿的青茬直磨人，到底是几天没刮了？

贺云朝听她抱怨，轻笑一声，却还是固执地蹭了蹭她的脸。

“不许贴！”

“抱歉，今天不听，”他埋在她脸颊边低低地喃，“等你睡了我就回去刮。”

任令曦叹了一口气，“我渴了。”

这句话唤醒了贺云朝的良心，他终于放开她忙前忙后起来，又是呼叫医护又是伺候洗漱吃喝，等都忙活完已经过去了个把小时。

这期间任令曦知道她昏迷了整整三天四夜，因为重伤还做了一场不小的手术，开了膛，缝了针，粉碎的骨头也都打了仿生胶体愈合固定，还有后颈腺体开放性损伤修复，总之身上大大小小八九处三口，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老实说，她真没想到有这么严重，也许是因为人的意志力真的太过强大，当时的她竟然还能拖着这样的伤势和血月的杀手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带着塔米娅逃生，现在让她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置信。

说起来……

“塔米娅还好吗？”

“她没受什么伤，只是在万昼邸安排的别墅静养。”

“我想看看她，我们的计划还没和她提过。”

贺云朝刚给自己收拾了一遍，从病房卫生间里擦着脸出来，听到她的话把洗脸巾往垃圾桶里一丢，走过去弯身按住她准备起身的动作，郑重其事道：“你现在给我好好休息，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操心。”

“但这些事情很重要。”

不愧是他的任大调查官，昏迷三天醒过来先忧国忧民。

“现在外面从媒体议会到阿莎加全都一团乱，要顾的事情你一个人可顾不过来，真要运作什么，你昏迷的这几天已经开始了，”贺云朝瞥她一眼，“而且，塔米娅比我们想象得聪明，她已经以伊苏的身份发表了讲话，承认了万昼塔是哈桑针对她发动的恐怖袭击。”

“她同意了我们的计划？”

“确切来说，在我们和她协商前，她主动附和了我母亲公开广播的观点，并且表示是联邦的特勤长和调查官救了她一命。”贺云朝强调“调查官”的时候还调侃地睨了她一眼。

任令曦却只是因为“特勤长”三个字默默握了握拳。

“不过，阿莎加那边的媒体不一定会认可塔米娅的说法吧？甚至可能认为塔米娅为了抵抗哈桑被联邦收买，成了联邦的喉舌”

“接不接受，事实摆在那里，最后10秒你保护她从万昼塔逃离的视频和照片已经成为年度最佳镜头登上各媒体头版头条了。”

任令曦错愕地看向贺云朝，她可没想过这一出。

“要看么？”

“不看。”想起来就觉得尴尬，更不要说媒体添油加醋的能力，一想到这次媒体宣传的主体成了自己，她就有些生无可恋。

“而且，”贺云朝在她身边坐下，继续讲，“阿莎加很难撇清关系，从41楼坠亡的那具尸体没有被大爆炸彻底销毁，科研所发现她身体内部的超纳米合金骨骼，运用的是阿莎加当前最尖端的生物科学结合分子材料技术，这项成果目前还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仿制。”

“是阿莎加的人形生物武器？”

“不是，母亲的情报显示，那是哈桑的养女，七年前因为一次意外差点死亡，将近一半的身体被改造过，因为本身有血月的自愈基因，才能抵抗改造的排斥反应存活下来。”6捌-肆捌‘捌伍，壹伍；6

“是人啊……”

“从机体能力上来说，她应该比纳比尔斯和伊洛兰更强，但是因为脑部受不可逆创伤，所以和刻板执行命令的机器人又没有太大差别。”

任令曦回想起那一晚自己面对她时的压迫感，不禁思考这样的个体是否还应该划分到人类的范畴。

不过，那已经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所以要不然阿莎加政府接受塔米娅和联邦的共同宣言，认定前庭酋长哈桑为夺权策划了这次袭击；要不然就反对这个说法，默认哈桑代表的阿莎加政权刻意针对联邦发动了恐怖袭击，或者，国家机密技术遭到泄露，被有心人挑拨两国关系……”

因为联邦自己损失了作为重要象征的万昼塔，很难说服舆论认为这次袭击是联邦自导自演，那么这个选择题，只要是个有理智的政府，都知道应该怎么选。除非哈桑真的已经掌握了阿莎加的大部分军事力量，获得绝对的话语权，但如果真的到这个地步，和常苡做的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阿莎加和联邦不一样，作为酋长国，每个酋长都有属于自己的军事力量，他们可以赞同其他酋长的提议，却绝不可能甘于单方面服从，为其放弃自己的利益。除此之外，因为宗教信仰，伊苏是阿莎加人民心中的象征符号，即使是塔米娅这样尚未掌握实权的未成年伊苏，也绝对是不可侵犯的标志，不敬伊苏对阿莎加的传统是一种亵渎。之前潜藏在明面之下对伊苏戕害都还可以掩盖，这一次证据确凿，哈桑在舆论上已经站不住脚。

战争不会发动，阿莎加将陷入内乱与整顿，占据舆论高地的联邦至少能再获得很长一段的喘息空间。

更别说，还有塔米娅从一开始她这趟来联邦，就是力求建立和平贸易的关系。

任令曦这一刻终于放下了紧绷的心，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