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第一剑里?,云相奚接住了他?的剑。

可是他?也接住了云相奚的剑,接住了二十多年前云相濯未曾接住的那一剑。

云相奚的剑是很?好。

叶灼轻轻笑起来?。

他?看?见云相奚的双眼。那双眼里?清晰地映出他?和他?的剑,冰面上忽然?倒映出了清晰的世间影。叶灼没?见云相奚有过这样的神色,好像是在这茫茫的剑道上终于发现了值得一观的事物值得出剑森*晚*整*理的事物。

迎面而来?的是云相奚的下?一剑。

这样的感觉倒很?新鲜,和离渊比惯了,叶灼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寒冷的剑。离渊的剑像沧海可以包容万物,而在云相奚的剑里?,那一切都是浮光掠影。无情剑意仿佛凌驾了这世间所有纷扰,天空之上唯有剑道万古。

叶灼再抬剑,所有人都只看?见那红衣的身影轻盈跃起,恍若无物,他?手中剑反挑云相奚的剑锋,又在瞬息间转剑变招,从上至下?以绝强的力度朝云相奚劈下?。

相奚剑赫然?横挡,无我剑上业火飘零,那一瞬的相击如同晨钟暮鼓,一声?撞响后湮灭了所有声?音。

你的剑道真可以万古么?

可是所有人、所有事、所有道都会在缘起缘灭中,终归虚无。

两种截然?不同的剑道相碾,在两个界域都掀起轰然?的余波。云相奚看?见叶灼寂静垂下?的双目,一刹那恍若垂悯的神情。

在他?没?有教这个孩子的二十年,他?就是学了这样的剑道,这样的目光么?

其实云相奚曾想?过再见到云相濯的时候,他?的孩子会是哪种模样。在仙界他?见到了更多恢弘浩瀚的剑道,可是那也不过是更繁复的镜花水月。他?带着一把剑来?到人间的顶点?,又带着同一把剑在仙界重复了同样的过程。虽然?见到了很?多不错的剑,通晓了这世间更多的奥秘,但云相奚始终觉得无聊。仙界最顶端的那些?人中没?有一个领悟了剑道的真谛,而领悟到的人又不幸没?有能够相匹配的资质,不能比他?走得更远。

剑的本质很?简单,可是,竟然?没?有人能真正回到它。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云相奚想?要指点?一招。

所以他?偶尔会想?,相濯什么时候会来?。相濯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某一天他?们说,你所来?的那方人界已?至末路,登仙路也不必再维持了,将其干脆碾碎吸收,如何。

云相奚说,再等等。

云相奚甚至想?过灵叶的孩子未来?会有一双如灵叶般柔和的眼睛,对那些?浮于表面的事物充满留恋。那样的话,要费些?功夫重新教过了。

他?也想?过一些?充满仇恨的神情,被这样无用的情绪遮蔽了剑道,就很?难来?到最高的地方,那样的话,也需要用一些?办法拂去。

但他?觉得相濯不会如此。

其实云相奚很?笃定再见到相濯的时候,那孩子会是什么样。他?很?了解相濯,云相濯和他?一样,都不会轻易改变。

相濯身上有属于灵叶的一部分,以致会勘不破世间的种种虚妄。他?会一直恨他?,但会把那种恨藏起来?,压下?去,像是已?经忘记。因为他?也知道什么是好的剑道。他?会永远练剑,不会浪费任何一丝天赋和领悟。他?会在人间把那些?东西全部感悟得到,然?后,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这样的剑也是不好的。忘记的东西并不是忘记了,而是在心中埋下?了暗毒,他?依然?会教他?,帮他?把那些仇恨的凡毒也剜出来,重新塑成一颗剔透的剑心。

那都是一些无聊之事。但是,相濯毕竟有所不同。

他见到的却是这样的剑。

是这样烧不尽的红。

叶灼的下?一剑到来?那一刻,云相奚也用自?己?的剑给出了他?的答案。

剑道万古并非是要长存于世,而是在人与剑道为一的那一瞬间已?经到达了永恒。无数剑修用尽一生都在追求这样灵光一闪的一瞬,而他?永远在这一瞬当中。

因此,所谓寂灭、所谓虚空,也是无须在意的事物。

叶灼听到了他?的回答。

云相奚无所谓寂灭,也不在意虚空,不意外。但是叶灼相信万事万物确实有一个终点?。比如云相奚应该死,这也是一个结束。

血红烈焰像被飓风漫卷飞扬,身在火海中央的叶灼比整座火海更耀目,他?腾跃折转,有进无退。每一剑都比上一剑更锋利,他?剑中好像有比满天仙神都更强大的力量,这世间真有如此锐利的事物?这样的境界怎样才能达到?

这样咄咄逼人不留余地的剑,像是要问到剑道的最深处,要问到人心的最内里?,他?不为自?己?想?想?如何回转吗?还是他?原本也不打算回身?

那样锋芒毕露雨骤风狂的剑势,有一个瞬间竟然?压过了云相奚至高的、孤寒的剑光。

云相奚。

那样的境界你真的达到了吗?你心中剑道已?经完成了么?

如果你真的达到了,那你为什么还在找?你为什么还在等?为什么还在想?要从镜子里?照出真身,从别人身上再看?到你的道!

你到底想?找到什么?你觉得自?己?还没?有领悟的是什么?你有没?有问过自?己??

哦。你问不了。

道统崩毁的世间里?已?经无所谓远近高低了,有一个瞬间人们忽然?看?见叶灼的眼睛,那双眼瞳里?的光芒如冰中火,眼睛的形状和他?的剑一样凛冽美丽,只是望着就好像能刺入人的魂魄。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云相奚,扬起的眼尾似乎有一点?讥嘲般的冷笑。

如他?的剑,带起漫天的、凋零的血光。

原来?你根本问不了。

因为你根本没?有那个“自?己?”。即使有,也被你一剑、又一剑削去了,就像从云相濯身上削去那样。

你永远找不到了。

仿佛只是一瞬间,已?经过了千万招。

叶灼的剑变了云相奚的剑也变了,一种异常激烈的气氛剑拔弩张。这样的比剑云相奚很?久没?有过,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过。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已?经注定。原来?他?在等的就是叶灼。

能够和他?站在一起,能够终于让他?看?到剑道另一边,让他?可以与之为敌、与之为友的人,他?的孩子。他?照见了那面镜子,一个与他?全然?相同又全然?不同的境界。

云相奚已?经很?久没?有领悟过,可是现在,在那对剑之中,他?的境界正在疯狂地向不可知处蔓延变高,他?好像离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近了。他?知道相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