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做不到。”叶灼忽然说。

离渊静静看着他。

“你做得到。”离渊说,“叶灼什么都做得到。”

从来如?此,他也从来相信。

这会怎么如?此不动如?山了。叶灼说:“那你昨天在梁上?爬什么?”

这都被看到了,离渊眨了眨眼睛:“那会我应该不是在想这个。”

“那是想哪个?”

“哦。”离渊想了想,道?,“我那会忽然想,要是我带你回渊海,怎么称呼你。他们又该怎么喊你。”

“?”

“渊海地宫也是宫,其?实还是可以喊你叶宫主。我在想见了同辈,或者老?祖,怎么介绍你。总不能牵着你的手,告诉他们,这个是……我的仇人?。”

“?”龙离渊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

“你笑话我。”看清叶灼眼睛,离渊异常不满。

叶灼:“那你自己觉得好笑吗?”

离渊想了想。好像是挺好笑。

他让叶灼站起来,在他面前。而他依旧坐在廊下?,他要抬头才看见叶灼的面孔,离渊伸手,把这人?方才被抱乱了的衣襟和?腰封一点一点地,郑重地理好,然后?牵着他的手。

“我在渊海,去见了我父亲、我母亲的遗骨。”离渊说,“还有我叔叔的,他叫枕渊。他的遗骨在更深的海渊里,只有心前骨在外面,做了我的剑。我还见了其?它的墨龙先辈,还有墨龙的龙祖。”

“桓明老?祖说,墨龙一脉自古凋零,是不是上古征战万界时,杀业太盛,减损了天道福泽。我觉得不是。若是那样,报应的该是整个龙界。而我也常常觉得,大道?对?我眷顾很多。”

他一根一根抻开叶灼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指认真地嵌进去,扣起来,慢慢说:“我觉得他们都很傲慢,也很孤僻,常常自己就伤了,自己就死了,自己就把自己葬在渊底再也不出来,他们自己不要天道?的护佑,反而希望我拿着他们的骨头,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可是我也一样。”

他把叶灼的手指贴上?自己的面颊:“我在渊海点了长生?灯,告诉他们,如?果?大道?真有眷顾,如?果?天道?真有福泽,如?果?十几万年几十万年,他们都留着没有用。如?果?天道?真的也对?我多有护佑。那就都给你。给你就好了。我在东海向龙神求了琉璃珠,我也要在渊海向他们求你的平安符。”

叶灼安静地看着他,良久,他用另一只手,虚虚覆上离渊的额头。

“至于这个阵仗?”叶灼说。

“你看,你也说不至于。”离渊说,“所以我也只求你平安,不求别的。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叶灼,我很期待那一天。我想看见你的剑。”

离渊的眼里像有明亮的光华,可以照亮整座苍山的夜色。

“那一定?是很好的剑。”离渊笃定?道?。

叶灼轻轻地笑了。

离渊也笑,他就非要说完被打断的话。

“叶灼。”他目光炯炯,“喜欢。”

那人?就无奈般看着他。

“知道?了。”叶灼说。

天边一轮上?弦月。

月将满的时候,道?宗现宗主和?几个老?人?仙一起,恭谨地来到主宗的秘殿里。

殿中香气缭绕,往上?看,露天的殿顶上?空仿佛连接着无尽的星辰。坛外摆着八方大磬,两面编钟。灰袍的主宗弟子依次鸣钟击磬,组合成极为玄秘庄严的乐声。

主宗的道?祖满头白发,身穿华贵道?衣,手持桃木剑。在法坛中央的八卦图中,他正以奇异的韵律,步罡踏斗。时而喃喃自语,时而闭目向天,仿佛与?高?天之上?的仙神达成某种沟通。

终于,香燃尽了,钟磬声也停了,道?祖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在下?的几人?。

“八月十六,去吧。”道?祖苍老?的声音道?,“我就在这里,为你们打开天门。”

同样已生?白发的道?宗主道?:“此番通天路上?,不知是否平安。”

“通天路,向来难。”道?祖转身背对?他们,余烟里,像一尊巨大的天师像,“人?间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再不走,怕是通天无路,入地无门。”

下?首的人?都明白了。

天道?孱弱,古时候的破界雷劫,如?今已然无力降下?了。可是天地灵气衰微,这与?上?界约定?好十年一开的登仙路,又能再开多久?

前些日子,上?清山的灵气一夜间衰减至原来的三成,灵脉一夕断绝,才会有这样的动静,可是谁都没有说话。

通天路,一定?很难走。然而寿数将尽,此次若不孤注一掷,今后?更是长生?无门。

至今还依附上?清山的那些宗门,不也是为了飞升么?

“弟子们明白了。”为首的人?深深一拜,“道?祖要我们打探苍山动静,叶灼近日回了苍山,此外无事。登仙大典将近,未见他们有何反应,与?苍山有关联的门派,我们都没发请柬,他们亦不参与?此次大典。”

“都还小。”道?祖深深道?,“还不懂得万般皆是命,光阴催人?老?。”

“道?祖是说,他们宁愿不飞升。”

“二十来岁,一百来岁,正忙着悲天悯人?,怎会想飞升。等他们到了你我的年纪,也会变作这般模样。”道?祖叹道?,“只是,到那时候,人?间不知又是怎样一片焦土了。这些年有我压着,已经?少送出?许多灵脉,挡下?太多风雨,可我的寿数也到头了。你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到了仙界,勿忘照拂故土。大树是要生?长,可是总该收一收,让土壤休养生?息。”

一片沉默里,只有道?祖咳嗽数声,继续道?:“好了,走吧,到八月十六。我就在这里,再送你们最后?一程。”

下?首的人?应是,依次退出?了。

道?宗主回望主宗威严的山门,良久未语。他本是前一代的太上?长老?,资质平凡,寿命到了第?四百年,堪堪成了人?仙。四百年间,师兄弟们一个一个飞升走了,最近一年,下?一辈的徒弟师侄,又一个一个陨落了。

飞升是好事。熬着熬着,好事终于掉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