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应当更想陪你一起。”锦明说,“有?危险,自然该风雨同舟。要是这样的担当都没有?,他就真可以去?做蛟精了。”

金龙一天到晚到底在打听什么?

锦明看见对面的人微微笑,那笑容异常轻微,却?让人觉得森寒压迫。

叶灼:“那若是我要死呢?”

锦明愕然。

叶灼:“我死了。然后,你想要他怎样?也来风雨同舟?”

锦明不言语。

最后憋出来一句:“为这推开他,不算曲终人散。”

“?”

锦明又说:“你这种人,更不像会心甘情愿去?死。”

金龙的脑袋似乎尚能使用。

叶灼手指轻轻搭过本?命剑身:“那就到那一天,再?见分晓。”

“生死固然可以置之?度外,但若有?一线生机,亦应当拼尽全力去?争。让他一起,胜算更大。”锦明忽然道。

叶灼淡淡晲着他。半晌,说出来一个?字。

“蠢。”

锦明大为光火:“随便?你!反正他现在渊海日夜修炼,他说他已受教,他有?东西想要去?争!那龙崽到底你要不要?给?我个?准话!”

叶灼微微笑:“那就看它?的命有?多?硬了。”

灵海里?又在飘莲花,有?空玩没空修炼么?叶灼推门而出,直接灌了三成灵力,这下龙崽子抱着捏到一半的莲花在灵海上一翻肚皮,像是真死了。

在渊海修炼?想必修为可以一日千里?了。难得如此勤勉。

不是很想理锦明,院里?红梅树下有?几块青石,是静坐修炼的地?方,叶灼走过去?。灵力拂去?积雪,忽然在雪地?里?看见一个?浅浅的凹陷。他用剑拨了拨,翻出一只身体僵硬的半大雏鸟,不知道是麻雀还是什么。

往上看,院外一棵枯木上有?个?鸟巢。风雪依然在呼啸,可是三四月,已是雏鸟已生翅羽,本?来从巢中摔出不至于?死,还可以飞回。但现在冰天雪地?,掉下来也许挣扎过,最后还是渐渐冻僵了。

好像还没死。

叶灼闭目打坐。

这几天观冥静坐,又总听见遥远的涛声海潮,水属的意象,勉强也能让他觉得安宁,但叶灼不耐烦了,都已经知道有?个?长条崽子,天道又何必在这里?反复暗示。啰嗦至极。

叶灼睁开眼,新下的细雪薄薄一层,又覆上了那个?冻僵的幼雀。他伸手,把那东西抓在手中。

一团轻若无物的血肉,一捏即碎,下意识里?他又觉得可怖,手指动了动,关节不听使唤一般,仍然无法握上去?。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把它?丢出去?。也许他手指稍一用力,就捏死了。

叶灼别过头去?,轻轻呼吸一口气。总觉得周围有?什么气息,像墨龙身上的,也有?点像雪,幽幽淡淡的。这冻雀快死了,心跳比龙离渊还慢。这样孱弱的生灵,连灵力都灌不进去?,他灌进去?一丝,立刻就会死了。

这样的东西。让他想起相奚剑穿过人身血肉的声音,沉闷又干脆,淅淅沥沥的血,一个?又一个?,活着的、会哭会笑的人,只需要一剑。血污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仍然可以听得见,他听得出那是什么样的剑招,刺入时是什么样姿态。其实他没觉得多?可怕,后来有?一天他又听见同样的声音,在自己的剑下。杀人,杀妖,杀魔,万般斗法到最后,用来结束也只是那一剑、又一剑。挥出那样的剑太?容易了,原来,都是一样的容易。

叶灼,别怕。他好像听见离渊对他说。

那个?龙崽醒过来又在捏莲花了。是不是只会捏这个??

他好像听见灵叶的声音。

彻寒的风呼啸着吹过来,红梅摇落,雪花飞卷,幼雀死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收拢的爪尖碰到叶灼的手心,像冰一样,雪又落在它?身上。

羽翼未全,年幼孱弱,非它?之?错。天时有?缺,落入冰雪,又岂是它?之?错。

看见它?,捡起它?,放过它?,又是何其轻易,甚至伸出手就可以做到。

握住一只连啄人都不会的雀鸟,难道会比拿起一柄剑还要难么?难道会比杀了它?还要难么?

叶灼,别怕。

叶灼闭上眼,雪花落在他发间,落在身上,落在眼角。手指轻轻颤抖,最后,蓦地?收起,将那只幼雀拢于?手中。无我剑搁在身旁,另一只手覆上来,合起来遮挡住一天风雪。然后,叶灼修炼。

灵力的周天在他身上运行,灵海里?很小的一条龙做好一朵同样小的莲花,趴在他心脏后安静地?修炼。叶灼真的听见了灵叶的声音。

“小濯,我只想你修自己的心中道。”

什么是自己的心中道?

竹筏划开一道清波。

昨夜骤雨,荷叶中央积了水,水里?一尾细细的、比初生的松针还要小的红鱼。它?被困在这汪水里?。

一只手搭上荷叶,腕间带着莲蓬荷苞状的碧玉铃,铃声轻晃,她将荷叶往下压,要那汪水淌下去?,带那尾红鱼一起回到池中。

“为何如此。”云相濯说,“他说,要不感于?心,不动于?形。”

“因为,上天有?贵生之?德。”灵叶轻声对他说。

“上天若有?贵生之?德,为何要把它?困在荷叶中?”

灵叶认真地?想了。

“其实,不是上天有?贵生之?德。”她说,“只是,人有?贵生之?德,只是,我有?贵生之?德,。”

“小濯,水无定势,道无常形。”灵叶说,“有?时候,善者遭横死,有?时候,恶者得长生。还有?时候,是非善恶,无从辨清。”

“但是人在天地?间,人在道中。若是每个?人心中向善,那么新生的人、新入道的人,是不是就都会学善?如此千百年,会不会我们这方人界的大道也成了善道?其实不是人随道,而是道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