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狡辩,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了,目光游移不定。

那细目的青衣学子却是梗着脖子,嘴硬地反驳道:“我又没说错,你们懂什么,那些流匪也是普通的百姓,若非没东西吃,被逼到了绝路上,饿极了,他们也不会落草为寇,犯下那些罪行……”

“幽州百姓该怨的是天灾,而不是和他们一样的苦难人,他们但凡能给那些人一口吃食,也不会……”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后头忽然冲出了一个身形伛偻的中年汉子,拎着拳头,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左眼上,也打断了他的话。

细目的青衣学子闷哼了一声,被这拳打得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吃痛地捂住了左眼,他身后的几个友人赶忙扶住了他。

打人的那中年汉子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骨瘦如柴,显然是个逃难来京的流民。

他两眼发红地瞪着那左眼淤青的青衣学子,嘶吼道:“你说我爹娘是没给流匪吃饭才被杀?”

“你说我媳妇是活该被欺负?”

“我打死你!”

中年汉子越说越是气愤,拼尽全力地又往青衣学子脸上揍了一拳。

“……”青衣学子吃痛地惨叫一声,被揍得脸一歪,口中吐出了一颗带血的大牙。

鲜血与牙齿落在了地上。

没人同情他,反而引来几个百姓的鼓掌与叫好声。

萧燕飞轻叹地摇了摇头:“幽州百姓所受之苦,岂是你们在安逸的京城吃饱喝足之余,能高高在上指点的。”

这些日子,殷家每天都在街边施粥,这会儿正是流民来领粥领粮的时辰,不少流民会到这里来领上一个馒头,一碗粥。

这几个读书读呆了的学子有胆子指点江山,那有没有胆子亲口把他们的这些谬论说给流民们听呢?!

又有一个流民模样的灰衣老妇也从人群中走出,义愤填膺地看着青衣学子几人,悲痛地说道:“我丫头才十二岁啊。”

“可他们叫她二脚羊。”

“你说他们是饿了,所以我家丫头就是活该吗?”

灰衣老妇咬牙切齿,两眼通红,说起那些可恶的流匪时,真恨不得啖其肉、食其血。

后方围观的普通百姓听着也都感同身受,眼睛也开始泛红,但凡有什么灾难兵乱,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个普通老百姓。

萧燕飞的目光又看向了另一边的萧鸾飞,意有所指道:“幽州百姓的苦难,更不该成为扬名的工具!”

萧鸾飞:“……”

萧鸾飞的脸色都青了,又羞又慌又愤,一股心火直冲天灵盖,烧得她理智全无,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都怪萧燕飞!

萧鸾飞扬手向着萧燕飞冲了过来。

第66章

眼看着萧鸾飞扬手朝自己推来,萧燕飞后退了一步。

“萧、燕、飞!”萧鸾飞头脑发热地冲向萧燕飞,右脚不慎被一级石阶绊了一下,身子便踉跄地跪摔在了石阶上。

她的鬓发随之散开了些许,发钗歪斜,衣衫也有些凌乱,狼狈不堪。

好痛!

萧鸾飞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只见掌心被粗糙的地面磕破了皮,鲜血与砂石尘土混在一起。

殷氏蹙了蹙眉,拉着萧燕飞又往后退了一步,把她护在身后。

萧燕飞安抚地摸了摸殷氏的胳膊,表示自己没事,目光则看向了那几个被流民暴打的学子,有的抱头乱蹿,有的歪倒在地,有的惨叫连连……

不远处,还有五六个学子远远地避在一边,惊惧不定地看着这一幕,在萧燕飞的目光扫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萧燕飞轻轻一笑:“科举为官?”

“造福一方百姓?”

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轻嘲。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他们这些人连百姓的疾苦都能当作闲暇的谈资,日后为官,只会是百姓之祸。

不远处,一个二十出头、形貌斯文的方脸青年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片刻后,对着萧燕飞的方向郑重地作了长揖:“姑娘所言,极是。”

他又看了看那几个被流民打得鼻青脸肿的学子,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与他一同来的几个学子口中喊着“赵兄”也陆续跟着走了。

周围一道道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连旁边那些的京城百姓都在唾弃他们白白读了那么多书。

流民皆苦,这些幽州流民背井离乡地逃到京城,可谓家破人亡,能活下来的已经是九死一生。在京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一无所有,每天为了不饿肚子就要拼尽所有的力气。

他们的心头也都有怨气,有愤懑,有委屈……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萧鸾飞依然狼狈地跪坐在石阶上,仰望着前方的殷氏,眸中泪水盈盈:“娘!”

她就像是陷在了泥潭深处,只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希望有人可以拉她一把……

萧鸾飞对着殷氏抬起了手,手指眼看着快要碰到殷氏的裙裾,可殷氏猛地一拂袖,拂在了她的手背上。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