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为了掩人耳目,圣人竟然连这点都考虑了,虞窈月暂且按下心中赞叹,规规矩矩地低头站在徐公公身后,佝偻着腰身,谨慎地盯着脚尖,倒是将内侍们地形态学得了个十成足。

一路上倒也没叫人生疑,等来了气势恢宏的紫宸殿时,虞窈月绷紧了张小脸,大气不敢出,哪成想就听得圣人语气淡淡:“从前倒是不知朕这好儿媳一身医术玄妙入神,没能进太医署考女医倒是损失。”

虞窈月当即跪下躬身行礼,“儿媳惶恐,万万不敢当……”

圣人深夜召她前来自然不是来追究问责的,只见他三言两语就将虞窈月师从何人的底细说得清清楚楚。

旋即话音一转落到重点,“你师父既为药王谷谷主,可曾有嘱托过什么?”

虞窈月当即点头,将藏在袖中的那封信笺呈上去。

信上的内容寥寥数语,圣人愁眉紧攒,倒是不经意间流露一二分心绪来。

“这么说他如今全然忘却自己的身份,甚至若非他主动意识到这一点,这件事便不能在他面前提?”

观之圣人面色凝重,虞窈月识趣地垂下眼,瞧着像是个失魂落魄垂头丧气的鹌鹑。

沉吟半晌,圣人这才卸下神伤,无情无绪地声音响起,“胡太医是朕的人,你与他一道同心齐力,定要将宣王医好。”

虞窈月把手抬起手,恭恭敬敬地行了拜礼,“儿媳遵旨。”

沿着原路返回后,徐公公正要抬脚离开,就听见正殿里忽然有人叫嚷起来。

虞窈月所居的偏殿与含凉殿正殿相距不远,当即就跑出来,迎面遇上怔忪在原地的徐公公。

二人顾不上那么多,急急忙忙赶去含凉殿,瞧见的却是王爷未着鞋袜,随手抄起手边的瓷瓶往地上一掷,神情癫狂,殿内的宫人也都被吓得跪了一地。

好在待人抬眼,瞧见是虞窈月来了,他才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向她扑来,“月姐姐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这些人居心叵测把我关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顾敛之情绪波动之下,竟也没发现被自己捞进怀里的人身上穿着不属于她的靛蓝色内侍服。

瞧得此情此景,徐公公四顾悄然,只觉得自己该早些离去才好。

谁成想就这么一动却是碍了顾敛之的眼,他这会子才瞧见来人身上的衣裳与虞窈月那身相差无几。

这么说想必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宣王了吧,倒也不负此名,大腹便便,肥头大耳,当真是难为他的月姐姐了。

顾敛之心中的怒火转为愤懑不平,指着人大喊,“滚,快给我滚。”

叫宣王这副幽沉晦暗的眼神盯着瞧,徐公公早就吓得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

这厢儿能全须全尾的出去倒是再好也不过了,毕竟方才地上可是见血了的,虽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宫人身上的,可发起病来的王爷,当真是骇人得紧啊。

徐公公胆战心惊地出了含凉殿,又在紫宸殿里将此情此景一五一十地道来,叫圣人听得连连唉声叹气。

人走了,顾敛之的情绪总算好些,却又瞧地上跪成一排的宫人讨人嫌,虞窈月察觉他眼底的心绪转变,率先抢白,令众人退下。

怎奈此举倒是恰巧取悦到了顾敛之,他抬手撩起她的下巴,叫她得以抬眼逼视自己,“月姐姐又不乖了,怎么能和别的男人一起出现在我面前?”

与昨夜丧为失去理智的顾敛之不同,如今的他妒得眼圈发红,望向她的眼神幽深的可怕。

像是被猎人的眼神锁住,迷路的羔羊今晚在劫难逃。

怕他又要发疯,虞窈月慌不择路地挣脱出来,却不想用了劲儿将人狠狠一推摔坐在地上。

原先碎成几瓣的瓷瓶好巧不巧,就在身后,他没想过会被她推开,一个身形不稳,右手便扎在碎瓷上。

顾敛之伸出方才同样划破的左手,戚戚然地笑着,“果然,还是会推开我吗?”

瞧他笑颜凄清,虞窈月整颗心摇摇欲坠,跌落谷底。

自戕

却说宣王进宫的消息到底是没能瞒住,李皇后坐在上首,用茶盖子撇去浮沫,只见茶汤碧波清亮,她啜饮两口,才不紧不慢地将茶盏放下,搁在香几了。

不重不响的声音倒是打断了底下一众嫔妃七嘴八舌的讨论,这才稍整仪态,端坐在椅上。

向来都是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的韦昭仪,手上死死绞着帕子,气不打一出来,“娘娘今日召我们来,可是已有了安排。”

瞧她这副恨不得毛遂自荐的蠢样,卢淑妃掩面痴痴笑了两声,“妹妹怎生的又说蠢话,该怎么做,难不成娘娘还要听你行事不成?”

要知这卢淑妃向来与李皇后打得火热,今日肯屈尊降贵,来这立政殿喝茶,却也为的是圣人将宣王“幽禁”于含凉殿一事。

现如今外头传得纷纷扬扬,说是宣王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圣人,叫这个闲散富贵王爷都做不成了,直接拖家带口的被圣人关在宫中幽闭。

可卢淑妃却知道此事并不简单,宣王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哪怕圣人平日里装得再好,待宣王过分冷淡,她也记得圣人对那个女人的宠惜逾等,无上恩典。

瞧她眸色暗沉,面上不见先前的闲情逸致,李皇后便知她与自己是想到一处去了。

如今圣人年事已高,身子骨不似从前康健,这太子人选却迟迟不定。

朝堂之上呼声较高的二子,其一是在民间素来有美名的六皇子贤王,乃中宫皇后所出;其二则是卢淑妃所出的八皇子瑞王。

贤王不仅有二李帮衬,后眷又多为五姓女,稳占朝廷一席之地。

即便是略逊一筹的瑞王,却也有高僧批命,自带祥瑞降生,更是与寒门出身的几位丞相私交笃密。

至于其余的王爷皇子,既无强大母家,也无朝臣站队,按理说李皇后和卢淑妃本不该放在心上的。

毕竟圣人从前再爱重那死去的盈妃又如何,如今不过是黄土一抔,长眠于地底。

可在这般紧要关头,圣人既然召宣王入宫,可见背后所图甚广。

李皇后和卢淑妃筹谋半生,自然是见不得叫那宣王捡了便宜。

故而二人这才能坐下来把手言欢,仔细商量着对策。

是以,虞窈月还未在含凉殿过两天快活日子,就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后宫之中何谓狗眼看人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