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她来了做甚?”王菁听此话稍作震惊,脑子转了一圈也想不通李沐怎么会破天荒来自己院里,毕竟那日她那眼神历历在目,王菁皱眉看着已经送到嘴边的菜,没了吃的食欲放了下去。
王菁坐正扶了扶发,才示意将人带进来。
李沐进门,只见她面色苍白,虽面扑粉演示可眼下两处淡淡的乌青也瞧的真真切切,尽显憔悴之意,王菁心中不禁有些许雀跃,可脸上却随即换上假意心疼神色迎道:“妹妹回来了,我才跟人问你们是不是已经到府上了,这就见着了,瞧,才几日未见便是又寡瘦了几两肉。”
听完她的话,李沐心中不经耻笑,面上无异色还是挂着憔悴,语气低沉:“妾身为处理家中事务此去多日,来回路上亏得有夫人叮嘱照料,如是一回来便想着来院中报个平安。”
王菁有些许疑惑,李沐说话这态度端正,话无激言,神色正常,那日难道是自己错了眼?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容王菁多想赶紧的命人将她搀起身来坐下,又道:“妹妹定还没用饭,就在我这用吧?”
李沐轻点头,王菁便唤慧儿添了一副碗筷来,慧儿拿着碗筷放过李沐跟前,李沐却是眼睛顺着她的手看了她眼,那眼神让慧儿心中有些发毛,放筷子的手差点不稳,只得强稳住低顺眉眼,眼神不与之对视,而后退到王菁身旁布菜。
“不知妹妹这会儿会来,菜都是按着我的口味来的,妹妹看看若有想吃的说一声让厨房现下去做也来的急。”
李沐看着满桌菜,摆头,道:“妾身家中突遭变故,本也汤药近身,胃口不佳,吃不了几口,不必麻烦了。”而后望向桌上的一汤羹对着慧儿道:“劳烦盛与我一碗。”
慧儿双手接过碗来盛了半碗端过去。
李沐捧着碗手慢悠悠的搅动着羹勺,半天也没喝下去一口,王菁见状猜想定是她伤心于家中事,于是用着虚假的关心语气道:“人吃五谷,生老病死必是得经历,当顺应天命,逝者已逝,生者还要多多保重才是,现下妹妹娘家中可是只有令堂一人,切不可伤心过度将自己身子熬坏了,不若令堂只会更伤心的。”
“自然,多谢夫人关心,只不过”李沐盯着碗回应到,最后拉长语音停顿了下看向王菁清晰的道:“妾身现下娘家再无一人了。”
王菁听此话诧异,再无一人?那是李母也…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竟愣在那了,还是慧儿给其布菜时筷子碰出声惊醒了她,王菁反应过来赶紧做一副惋惜的样子道:“我竟不知…妹妹节哀。”
李沐苦笑一下,没有应。
王菁见她没说话,眼睛一转又轻叹一声道:“世事无常,前些日子官人见你总是郁郁寡欢便与我商量说不若遣人去妹妹家中请二老来府上与你一见,宽慰宽慰你,怎得就…”说着默了声。
李沐听此话,抬眼盯着她悠悠的问道:“去了妾身家中吗?”
王菁瞧着这眼神心里有些发怵,到嘴的话突然就结巴了起来:“是…是,官人同我说了的,就是何时派人去过妹妹家中就不知了。”
李沐缓缓收回眼神,没再多话,接下来王菁也不再作声,吃过饭,李沐要回时,王菁为表自己贤良叫住她,吩咐让慧儿带上些补品一并跟上送去皖西院。
到了皖西院,慧儿将东西放在桌上便想辞行,李沐却喊住她道:“劳你专门送一趟,我这有些自配的茶不值钱的,随柔儿去库房拿吧。”
慧儿谢过李沐赏赐,随着柔儿走去库房,李沐盯着她的身影久久不流转目光,眼神逐渐变得狠厉。
沈怀信将信中所藏暗语写于纸上呈上前,沈怀升看后微眯双眼,而后将纸置油灯上方点燃烧毁,与沈怀信交换眼神,摸摸头不安定的走来走去而后拍手道:“对对对,此番大事合该召青阳王、安阳王来商榷才是。”说着便朝殿门口处大喊去:“赵监!”
赵大监闻声立即进殿,动作极快,走至殿前颔首低眉听令。
“领寡人口谕,不!”怕口谕有误,才出口就喊停,沈怀升走到桌前执笔写下诏书,交与赵大监。
沈怀升吩咐道:“尊父皇嘱托,此二王都是个顶个的从龙有功之臣,凡事都该与其商量一二,今夜天色已晚,也不便饶了二位休息,明日宣来觐见。”
赵监应下:“喏。”而后勾身退下。
睥睨人退下,沈怀信也作揖道:“无事,臣弟便先行告退。”
沈怀升点点头叮嘱了句:“回去好好将养,明儿寡人遣医士去府上为你换药。”
沈怀信应下,退后三步转身出了殿。
青阳王
次日,天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厚雪铺地,宫人们一遍遍的清扫着,恐动作怠慢了,摔着哪位贵人。
远远的一车马驶来在乾坤门处停下,下来两人,赵监与另外一身穿红袍朝服,身躯凛凛,肩宽雄壮,相貌堂堂,一双眼眼神凌厉,两弯浓眉,下巴处蓄有长胡,发丝黑中穿插着白,快知命之年之人正是平阳王。
赵监毕恭毕敬的作请的动作,在他走在左前方引路,平阳王微跛着脚跟上。
金华殿内,沈怀升坐于高处,见赵大监进殿,站起身张望着他身后,却是只瞧见平阳王跟在后面进来。
“臣,叩见陛下,祷祝陛下万岁!”平阳王上前正要行叩拜礼,沈怀升却是三步并两步下来扶住他到道:“何须如此多礼,寡人不是说过平阳王腿不好便是免了殿前大礼了吗。”而后又对一旁的宫人唤道:“搬一张软些的坐垫来。”
平阳王听见忙谢道:“臣谢过陛下如此厚待。”
待平阳王坐下,沈怀升才向赵大监问道:“怎得没与尔等一同前来,可是身体不适?”
“青阳王人未来却是唤老奴给殿下递话”说罢赵监挺了挺平时微微佝着的背,学起青阳王的语气道:“天寒地冻,雪厚路滑,本王畏寒如此从乾坤门一路步行长廊至殿前面见汝恐怕会染上寒疾,若真如汝所说事急除与平阳王还不得不与吾商议,便望贤侄特派车马接吾进殿,于此便也妥善。”赵监尖声细语将青阳王的话一字不差说完那背才慢慢佝下去。
殿内宫人们尚未遣出去,坐下还有平阳王,此话说时并未刻意转换尊卑称呼且出声不低,遂殿内人皆听了去。
宫人们听后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平阳王眉头微皱,平日青阳王做长辈又是先帝功臣再如何端着架子都无伤大雅,可此次未免做太过了,他俩本姓分别为赵、杨二姓,早年因着追随先皇扫清了外敌安定了内乱,天下大定后,先皇念他们的功劳,赏了无尽荣耀,封爵赐号平阳,青阳,故他俩是本朝唯二的外姓王,可尽管是外姓,却连死?s?后的殊荣也是不曾落下的,先皇亲口允诺他俩百年之后也可配享太庙受尽香火供奉的殊荣。
虽先皇在世称他二人做兄弟,便是从前陛下作皇子时,二人也就唤陛下一声侄儿,可如今皇子已为陛下,私下里唤也就罢了,青阳王竟让那赵监如此传话。
像此次的传话从前也没少过可都没有这样原模原样学出来过的,此为首次,近来他那狂妄之势愈发滋长,平阳王心想着陛下再是宽容大度这次也该是要怒了,以此灭灭他的气势。
可沈怀升却是没有半点儿愤怒之意表现出,反而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且赶紧向着赵监道:“原是如此,是寡人思虑不周,便是照着青阳王所说去做,且告知其此事必得等他来才能商议,寡人与平阳王也许久没有说过话了,那便在大殿内等他来。”
听到沈怀升的话,平阳王眼中明显闪过失望,先皇骁勇善战,坚韧刚毅,秦后早年跟随先皇出征,也算是女中豪杰,二人都不是懦弱无能之辈,想他沈怀升作为二人之子也差不多哪去,原只认为沈怀升对他们二人宽宏厚待,也是念在先皇遗旨,可不想青阳王一再刺探他的底线,他还是如此不怒不争,且他登基以来总是犹豫不决,事事找他们来商议才作定断,前面还觉得他这番做只是谦逊,也是不错,可如今不禁有些怀疑沈怀升是否是个能肩挑大任之人。
等待期间,沈怀升向平阳王请教诗词见解,天文理法,可久久没等来青阳王,沈怀升便唤人去摆上棋盘,二人对弈了起来。
对局中,平阳王总是让棋,下了三局,三局全输与沈怀升。
第三局过后沈怀升忍不住自嘲说道:“莫不是叔父觉着寡人棋艺太差,赢不了,所以总让棋吗?”
平阳王捋了捋胡子道:“不,不,还请陛下细看此局。”
棋局并无大差,见沈怀升盯着没说话,平阳王才道:“陛下总跟着臣的棋走,故臣才能让陛下赢。”
沈怀升诧异,他只是看着黑棋总下在让他一眼看出的地方,所以故意下在别处,可他一说沈怀升才看出来原来黑棋布的局很开,不单单是明面上能看出来的那一处。
“臣只想说,有时不光是下棋,平常亦是如此。”
沈怀升听后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多谢叔父点拨,寡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