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长,我是想一直做档案管理员的,可是……可是我怕你受到牵连……李娟姐说,李娟姐说……算了,算了,她没说什么。”

曲灵闭紧了嘴巴。

话说一半就不说,最叫人难受,看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李娟说的不是什么好话,高处长还真就想听听。

“她说了什么,如实告诉我,别怕!”

曲灵瞄他一眼,眼神迟疑,稍后开口,“她说,她说高处长你,你是个好领导!”

这话说的,支支吾吾,如果真是夸奖,她这么结巴做什么,再配上闪烁的眼神,高处长就知道,曲灵在说谎。

“她到底说了什么,小曲同志,你不要撒谎,一五一十告诉我。”

曲灵像是破罐子破摔了,猛一扬头,说:“那你听了可别生气。李娟姐说,高处长就只是个处长而已,矿革委会主任说一声,他就得乖乖执行,说她家里头势大,我就是一个没背景的孤女,高处长肯定是站在她那头的。”

曲灵声音小小的,说到后面,几乎都没声了,一边说,一边觑着高处长的表情,唯恐他被气到的样子。

高处长听得直咬牙,这个李娟,在背后,竟然是这么想自己的,不把自己看在眼里也就罢了,还把自己说成了势利小人,真真的可恶!

他丝毫没有半点怀疑曲灵这话的真实性,毕竟曲灵还试图瞒着,是他追问得没办法了,才说实话的,再说,他活了四十多年,识人无数,别人的话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同志,在他面前撒谎,无疑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拙劣得让人想笑。

而曲灵不管是表情还有语言都透露出一个意思:我说的是真的。

高处长当上处长好几年了,这些年在矿上,不说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吧,但手中权利不小,不管走去哪里,也都被人敬着,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潘处”,可到了李娟那里,自己就成了个无关紧要可以忽略的角色,真是可气啊!

他忍耐着怒色,没在曲灵面前表现出来,说:“小曲同志,李娟她只是均州矿的一名普通干部,不管她家里有什么样的背景,都和均州矿没关系。你想想,李娟她找你,有没有可能就是为了吓唬你,让你自己主动提出调岗?”

曲灵猛然抽了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好似这种可能性让她震惊无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真的啊,她,她这么坏吗?”

高处长笑了下,说:“总之啊,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回去好好工作,如果真有那样的事儿,也不会是李静通知你。”

曲灵懵懵地点头,说:“处长,那,那我就先走了,今天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她说着,站起给高处长鞠躬,急急忙忙往外跑,快跑到门口了,又停住脚步,转头,说:“处长,要是李娟那边坚持想要回到档案管理员的位置上,你也别为难,就把我调走就行,我干什么都可以的!”

高处长听得心下一软,天平上的李娟和曲灵高下立判。他挥挥手,说:“我知道了,护住一个手下的本事我还是有的,你回去好好工作。”

曲灵充满感激又略带崇拜地深深看他一眼,而后低着头出去,一直回到档案管理室,才深深吸口气。

第40章

再见养母听到这边的动静,张姐忙跑过……

听到这边的动静,张姐忙跑过来,说:“刚刚有工程师过来找16号坑的电路分布图,挺急的,我又找不着,就让他一会儿再来。”

曲灵点点头,张姐又急急追问她刚去找高处长说了些什么,正好那名工程师又来了,曲灵忙着去给找电路分布图,就把这事儿给叉过去了。

如此,一直等到“优秀新职工”的荣誉落到曲灵头上,也没听到自己调岗的消息,李娟也没再出现。

曲灵心想着,李娟你就再等等吧,等我去上了大学,这个岗位就肯定还是你的。

“优秀新职工”,是均州矿每年年终评比中,其中的一个比较重要的奖项,规定入矿两年内的职工,都可以参加评比,每年只有一个名额,含金量可想而知。

曲灵的竞争对手,除了“青工营”的三十二名之外,还有今年新入职的三十来人。今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设置“青工营”,就和以前一样,一入矿就分配工种、部门,去各个部门去当学徒工,相对于“青工营”的人来说,更难有出彩的机会,基本上就是陪跑的,其实还是“青工营”内部的竞争。

曲灵的竞争对手里依旧有李月梅。

李月梅出了“青工营”,如愿以偿去了文工团,不久后,就兼任了厂广播员。均州矿的干部、职工们,每天早上听着她的声音进入矿区,中午,听着她的声音吃午饭,还经常在大礼堂里欣赏她唱的歌曲还有舞蹈,很快就成为均州矿人人都认识的人物,深受大家喜欢。

李月梅本来以为这个“优秀新职工”大奖自己十拿九稳了,可没想到最后得奖的是曲灵。

颁奖晚会结束后,曲灵抱着自己的奖状笑眯眯地欣赏着,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盘算着回去之后得买镜框裱起来,可别给挫烂了,就看见李月梅双眼圆瞪怒视着她。

曲灵忽略她的表情,笑呵呵地打招呼,“李月梅,好久不见。”

李月梅左右瞧瞧,正是颁奖晚会散场的时候,到处都是人,她将曲灵连人带自行车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曲灵率先开口,“李月梅,今天你咋没当主持人啊?”

李月梅的心扎了一下,是她不想当吗?那不是没有争过嘛!文工团里哪个没有点儿背景,好处不能让她自己都占了。可这话,她可不会在曲灵面前说。

“我不愿意当,怎么了!”

曲灵笑着只发出一个音节:“哦”。

今天整个厂区的灯都打开了,将各处都照得明亮,李月梅能清晰看到曲灵的脸庞,觉得她嘴角好似抽动了下,配合这个意味深长的“哦”,李月梅认定这是在讽刺自己。

“曲灵,这次的评选不公平,凭什么是你得奖!”她心里头更气了。

“那你去找评委会去问呀,我怎么会知道。”曲灵今天心情着实好。在今天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得奖,但亲自站到舞台上,接受奖状,那心情尤为不同。

这个奖状,是用自己身体上的辛劳,是凭着头脑和干劲儿,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得到的,她拿得理所当然。有了这个奖状,距离踏进大学校门,又近了一步。

因着心里头高兴,曲灵才有了逗弄李月梅的兴致。早在离开“青工营”时,两人已经不算是竞争对手了,即便这次同样有资格参加“优秀新职工”的评选,但曲灵并没有将李月梅当成竞争对手。

文工团的工作,看似光鲜亮丽,轻松得很,但在均州矿上的地位却未必多高,有相当一部分干部、职工对他们很不以为然。

就她接触到的一线工人来说,很多年纪大一些的认为抛头露面唱歌跳舞的就不是正经人,是下九流;还有一部分处于领导岗位的干部,觉得他们工作太过轻松,就约等于是吃闲饭的。

从中可知,大家喜欢文工团,可以唱歌跳舞愉悦自己,但在动真格的事情上,他们可就有另外一套标准了。

可显然,李月梅不这么认为。

“曲灵,你怎么处处跟我作对!”她哪儿敢去找评委会问?那不是自取其辱嘛,她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