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侍婢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门?外侍从连忙劝道?:“郎君吩咐过?让娘子静养。”

“我阿兄说了不让我搭秋千吗?”苏樱脸色一沉。

张用不在,没了能拿主?意的人,侍从再?也不敢阻拦,苏樱冷冷道?:“快去,我立刻就?要。”

侍从也只得过?去搭架子,系绳索。苏樱抬头,顶上是?四方高墙围出来?的一小片天空,秋千一荡之力,应该能够越过?这?高墙,看清楚外面的世界了吧。

建安郡王府。

侍者上了茶,应穆含笑让了让裴羁,道?:“请裴兄过?来?,为的是?大婚有些事宜要与裴兄商议商议。”

他?絮絮说着何时?下聘,又是?哪处院落收拾了当做新房,裴羁一概都无二话。应穆想见他?,不可能是?为了这?些琐事,他?不提,他?也不问,总归不是?他?要求他?。

“裴兄返来?已经?月余了吧?”应穆忽地话锋一转。

裴羁顿了顿:“是?。”

一月有余。返来?时?以为看她一眼?便可离开,后来?又以为不过?几天便能了结,如?今却是?前路茫茫,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何时?才能了结。生平头一遭,对自己所?做之事,全无把握。

应穆点点头:“听闻魏州近来?有些动荡,裴兄可曾得了消息?”

“不曾。”裴羁料想他?便是?为了此事,裴氏与杜氏虽是?高门?望族,但未必能让应穆如?此大费周章,亲自去求太和帝的赐婚,他?这?般上心,多半还是?想得到魏博的支持。

毕竟眼?下立储形势日渐明朗,太和帝想立他?,以王钦为首的宦官想立年方八岁的相王,双方相持不下已经?有段时?日,若是?能得魏博的援助,则应穆的把握又多几分。

“请裴兄转告田节度,若有需要,我定当竭力相助。”应穆道?, “我与范阳的史节度还算相熟,河朔同气连枝,若有什么变动,我也可出一份力。”

是?委婉说明,他?已经?得了范阳节度使的支持吧。裴羁淡淡道?:“我会?转告。”

应穆点点头,忽地压低了声音:“昨日我奉诏入宫,不料圣人龙体不安,未能召见。”

仆从都已退出门?外,厅中门?窗半掩,只剩他?们两个,裴羁抬眼?,应穆向前微微倾着身子,神情晦涩:“圣人新近密召五龙山的道?士赵友光入宫,正在炼制金丹,据说服食可以百病全消,延年益寿。”

裴羁心中一凛。他?是?说,太和帝龙体不适,是?因为服食金丹?但他?从不曾听说太和帝有服食丹药的癖好。“圣人从何处寻来?的赵友光?”

“赵友光在五龙山几次显出圣迹,当地报上来?的。”应穆顿了顿,“但我听说,王钦或者与此事有关。”

他?说的,不像是?假的,他?时?常进入内闱,太和帝又信任他?,的确有可能知?道?这?些秘事。裴羁心下肃然,丹药短期内或者有用,一旦成瘾,丹毒必然发作,前面便有两位圣人因此宴驾,假如?真是?王钦,那么这?丹药,必定有问题。王钦是?要推相王上位,八岁幼主?,自然比应穆这?个城府极深的成年男子好掌控。

但,宦官专横,藩镇强权,天下局势已然风雨飘摇,若是?太和帝再?有什么不测,这?天下,必是?一场生灵涂炭的大乱。

“我位卑言轻,未必能有什么作为,裴兄深得圣人倚重,又得田节度以师礼待之,我愿相助裴兄。”应穆神色恳切,“裴兄,你?我如?今是?一家人,便是?为着七娘,我们也当同心协力,共同匡扶社稷。”

应穆盯着的是?储位,这?相助一说,只怕要颠倒过?来?才行。但是?裴则。为着裴则,他?万万不愿应穆立为储君,但此时?的局势,又是?一步也错不得。

应穆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正猜不透他?所?想时?,忽听他?道?:“郡王言重了。”

应穆顿了顿,越发摸不着头脑,也只得笑了下:“备了些薄酒,裴兄别走了,一起喝一杯。”

“家中还有些冗务,今日就?不叨扰殿下了。”裴羁起身为礼,“裴羁告退。”

出得门?来?信马由缰,沉沉想着刚才应穆的话。

服食丹药的事须得尽快查清,赵友光与王钦的关系也得确认,着一年多远长安,消息到底是?失于灵通,须得尽快在宫中布置起来?才行。思绪纷纷乱乱,再?抬头时?,已经?站在别院不远处。

他?竟不知?不觉,大白天里又过?来?了。

裴羁勒马站定,沉默着正要离开,突然看见高墙内飞起一朵素色云彩,轻盈盈的,直荡到云端。

再?细看不是?云,是?苏樱。她在荡秋千。

第38章 第 38 章

风声呼啸着从耳边刮过, 苏樱随着秋千荡起之势,忽一下飞起在半空。

秋千架搭得?高,她荡起来的幅度更高, 越过墙头, 越过乌桕树浓密的阴影, 看到长安城一排排鱼鳞似的灰色屋瓦, 南边一座高楼掩映在绿树荫中, 是不?是小雁塔?

秋千在此时落下, 眼前又?变成别院的四面高墙,一重重把?守着的侍卫, 苏樱笑着吩咐:“再推得高些!”

侍婢上前推起, 苏樱穿着软鞋, 紧紧蹬住踏板, 随着秋千的去势再一次高高荡起。这下看清楚了,南边绿荫之中掩映着佛寺的蓝色琉璃瓦顶,边上塔尖高耸, 正是小雁塔,隐隐能看见四角飞檐下的梵铃, 随风仿佛还传来阵阵响声。

她的推测没有错, 这里是朱雀门附近。秋千又?落下来,苏樱极力眺望着, 方才那匆匆一瞥并不?足够看清楚雁塔与这里隔着几个坊, 只要再荡上去?一次, 她就能数清楚相隔的坊门, 进而推算出?这所别院的确切位置。

却在这时, 听见脚下冷冷一道声:“下来。”

裴羁来了。

苏樱垂目,看见裴羁绷紧的脸, 秋千一点?点?降落,他一动不?动等在近前,苏樱忽地一笑:“哥哥。”

松开手,向着他直直倒下。

素白的裙裾被风荡着,像盛开的花,翻飞着从高处落下,裴羁心里突地一跳,在头脑尚未做出?决断之前,身体已经急急向她扑出?去?,伸着手:“小心!”

咚,柔软的身体重重撞进怀里,带着自高处降落的力量,撞得?他一连退出?去?几步,跌坐在地。自腰椎至尾椎跌得?生疼,饶是如?此,犹自紧紧将怀中人搂住,半分不?曾伤到。她在笑,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纤手搂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哥哥会接住我的。”

裴羁看见她弯弯翘起的眼梢,带着笑,带着足以撼动他的力量,听见心脏重重落下,砰的一声响,此时此刻,在恼怒与后怕中,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个心魔,他恐怕,是破不?开了。

慢慢将她搂抱的手臂拉开,起身,拂了拂衣上的灰尘。

苏樱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像无底的深潭,看不?出?一丝情绪,畏惧油然而生,可这时候决不?能退缩,还要想法子哄住他才行?。大着胆子上前,轻轻拉住他的手:“哥哥,我荡秋千玩呢,你怎么这会子来了?”

裴羁看她一眼,转过了脸:“今日当值的,自去?领罚。”

声音不?高,神色也只是寻常,仆从们却都畏惧得?很,低着头一句也不?敢讨饶,苏樱咬着唇,心里生出?歉意,自定计之初,她便知道一旦事?发必定会牵连到这些人,然而此时此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低声劝道:“他们也不?敢不?听我的,哥哥要罚的话,罚我吧。”

罚她?她很知道他如?今,拿她没有什么法子。男女?之情,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他以为此生绝不?会涉足于此,却没想到折在她手里,迟迟不?能解脱。裴羁拉开她的手:“回房去?。”

“哥哥,”苏樱心里越来越怕,平日他生气时行?动语气自然会带出?来,今日却只是平静着,一丝表情也看不?出?来,这大约才是他真?正动怒的模样吧,他会怎么惩罚她?连忙又?缠上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