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裴羁候在道边,目送车辇走远,唤过吴藏:“查查郡王这几天的行踪。”

这么?巧,在此?时此?地,碰上?应穆。他从不相信巧合的,应穆更有可能是在暗地里?窥探他的行踪。

“郎君,”留守别院的侍卫匆匆赶来,“苏娘子?有事?求见?郎君。”

裴羁顿了顿,刚刚压下的不甘丝丝缕缕,再又生出。她?是为了叶儿。所以只有在她?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主动找他么?。不,她?即便来求他,也是恪守着规矩礼仪,向他示弱,引他同情。她?倒是从不在他面前卖弄色相。

反而让他的心魔,与日俱增。也许她?早知道这样最有效,所以才有意为之。她?一向狡诈,很?懂得对不同人使不同的招数。“不必理会。”

晾一晾她?。他会让她?明白,他与她?之间,掌控者只能是他。

别院。

五更鼓响,院门依旧紧紧锁闭,裴羁不曾回来,苏樱动了动站得有些发麻的腿脚,慢慢向回走去。

前后相差不过一刻钟,裴羁却已经不见?踪影,甚至她?让侍卫去寻,得到的回复也是不知道郎君的去向。

让她?对那时候的推测,又有些疑虑。假如裴羁当真有所图谋,为何?又在这时候离开?

檐下起了风,灯笼摇晃着,黯淡飘摇的光影。苏樱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惶恐无?助全都压下去,再等等,裴羁不会一直不出现?,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就都会有答案。

一连三天,裴羁都不曾露面。张用每天都从外面带回消息,于是苏樱知道,此?案因涉及多名官员,已移交御史台审理,主审者正是李旭,崔琚等人每日过堂,苦不堪言,最苦的是叶儿,卢元礼一口咬定她?是帮凶,即便裴道纯出面为她?作证辩解,叶儿还是被押在御史台狱,择日问斩。

官中亦发下海捕文书,搜捕嫌犯苏樱,眼下莫说出城,便是这座别院,她?也半步都不能踏出去。

第四天傍晚,张用在门外禀报:“郎君回来了,请娘子?到书房相见?。”

苏樱急急起身?。

沿着青石小路,快步来到院门前。前次夜里?来时,院门锁着不得入,此?时大门虚掩,静悄悄的无?有一个人影,苏樱轻轻推开,四下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

回廊,细竹,庭前乌桕,檐下铁马,一切都与安邑坊裴府,与裴羁在那边的书房,一模一样。

心里?砰砰乱跳,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只是不敢细想。青石板路一直通向正屋,那里?悄无?声息,如蛰伏的兽,安静地等待猎物,苏樱定定神?,迈过高高的门槛,一步步走上?回廊。

日色昏黄,飞快地向屋脊后落下去,书房的门同样虚掩着,细竹帘子?在墙内投下最后一幅明暗交错的阴影,随即没入昏暗。

一如两年前,她?去寻窦晏平的那个黄昏。

苏樱打起帘子?。

天色是在这一刻彻底暗下来的,苏樱闻到淡淡的酒香,看到书案前的男子?垂首坐着,袍袖半掩峻拔的侧脸。

第25章 第 25 章

裴羁。是他。

那个傍晚她吻的人, 不是窦晏平,是他。

似是头顶悬了多时的剑轰一声落下,无数念头一齐涌上来, 待要?细想, 又只?是空白, 苏樱僵硬地站着。

想叫, 发不出声音, 想逃, 又知道不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见?裴羁沉默的侧脸, 他在等, 等她上前, 等她将两年前那笔欠账, 一样样都算清楚。

***

长?长?短短,快快慢慢,裴羁听见了苏樱的呼吸声。她很紧张吧, 惹得他的呼吸也跟随着急了又缓,慢了又快。他好像总是很容易被她扰乱, 究其?原因, 都只?因为那个黄昏,那个不该发生, 又不该止步于此的吻。

他的心魔。在那个吻轻轻落下时, 在他无数次挣扎反复, 背弃原则前去赴约, 却发现她想要?的人不是他时, 疯狂滋长?。他牢牢掌控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诱惑、挫败、失望,都源自这个他一眼就?能看穿的轻薄女子。

心魔难破。但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 他会找到他的答案。

不远处人影一晃,她动?了,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裴羁安静地等着。

***

苏樱一步步走着,千头万绪,都变成一句话。为什么,是他?

她捉襟见?肘的人生里,极少有的贪念,从隔着帘子看见?他抚慰裴则,到离开裴家,到再次相见?,那么长?的时间?里她对他的敬畏和向?往从不曾变过?,她一声声唤他阿兄,是算计,亦是真心。

他是不同的。甚至连对窦晏平,她都不曾有过?这么长?久的留恋。可偏偏是他。

近了,更近了,他一动?也不曾动?,昏暗中萧萧肃肃的身?形,让她突然生出天真的念头,事情不应该是这样,也许他只?是生气她的放肆,也许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只?要?她说清楚,他会原谅她的。抱着微弱的希望,涩涩开口:“阿兄。”

***

裴羁眉头重重一压。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不该叫阿兄,更不该像现在这样迟疑沉重。一切都该像那个傍晚,她轻盈着脚步走近,轻轻在他面前弯腰,她的手抚上他的肩,柔软的唇落下来,像花瓣,像春日的美梦。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哀伤错愕,几乎要?把他刻骨铭心、片刻不能忘怀的旖旎全都毁掉。

“阿兄,”她犹不知晓此时错得有多离谱,哽咽着继续说道,“我?错了,那天是我?认错了人,我?不该那么做,只?求阿兄宽宏大?量,原谅我?吧。”

裴羁猛地睁开眼睛。

耐心是在一刹那间?消耗殆尽的,一把抓住她,近乎粗鲁地命令:“叫哥哥。”

苏樱跌跌撞撞,落进他怀里。降真香气一霎时浓郁到了极点,他的眼在昏暗中异常明亮,定定停在她上方,让她突然一下,明白了方才的念头有多可笑。

他不需要?她的解释道歉,他要?的只?是她。他跟卢元礼,与她熟悉的那些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他是好兄长?,那么只?是对着裴则,他的亲妹妹,如果他是光风霁月的君子,那么只?是对着那些高门贵女,那些身?份地位配得上他的人,而不是对一个破坏他父母婚姻,给他带来无数污点麻烦,卑微无依的浮□□子。

她又怎么敢奢望做他妹妹。又凭什么觉得只?要?解释清楚了,他就?会放过?她。

硬生生压下心头的苦涩,顺从他的命令:“哥哥。”

裴羁心底一颤。像突然被?什么击中,怒恼着,又沉沦着。不是这样,那天她是轻轻伏在他怀里,柔软的唇蹭着他的唇,吐气如兰的声。那刻骨铭心的一刻,他从不曾体验过?的,异样激荡的战栗,他在之后无数个黄昏坐在同样的位置,一遍一遍回味的奇异滋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硬干涩,没有一丝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