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刑部眼下只是?个七品小?吏,每日?事物颇多,想要晋升,就需用时日?一日?一日?的去磨。
齐山玉今日?上?职后, 入座殿中抄录些杂记时, 难免又听见有人谈论些新?鲜事。
现在?朝中最新?鲜的,不再是?[老娘舅大闹丞相府],而是?[太后钦点太仓属], 这位新?上?任的女官引来了不少?朝野动荡,眼下司农寺那边出了什么热闹,旁人都要来问上?一嘴。
“听闻昨日?长公主府开宴,司农寺卿都去了呢。”
“长公主府开宴谁不去啊?纵是?你我, 有机会?也想去看看。”
“这位宋大人好大的凤威啊, 不愧是?长公主的好友。”
各色声音落下,齐山玉当做自己听不见,坐在?案后研磨提笔。
油润的狼毫轻轻在?云烟纸上?推开,淡淡墨香逸散,一个个字被誊抄到?纸张上?,字体最开始如平日?一样规整,只是?渐渐写来, 字体开始杂乱,甚至还出了一个错字。
誊写的卷宗不能有任何错字梗概,否则会?被后人认作是?篡改卷宗,所以错了一个字只能重?新?写。
齐山玉面色平静的换了一张纸,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个字,但是?第二次提笔写下来的字突然变得不像字,他越看越觉得不认识,人也越写越烦躁。
隔壁的声量还在?不断地传来。
“我以前远远瞧见过她,长的是?真标志。”
“之前远嫁到?南疆方家的那位洛家庶长女、洛夫人还为她操办过赏花宴呢,可惜了,那时候我家人得了帖子,却不曾去。”
“现下去也是?晚了些,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啦,上?有太后,后有宰相,未必瞧得上?咱们。”
这群人竟然还追捧上?宋知鸢了!一群趋炎附势的东西!
齐山玉本就恼火,现在?听了这话,更是?生怒,接话与旁的小?吏冷哼了一声,道:“一个后宅女人,能懂什么种植?”
他不敢抨击太后,只骂了一句宋知鸢。
宋知鸢连书都没读过几本,什么国策国论更是?一概不知,不过是?运气好献上?了两根瓜果,什么都不懂的人又如何能做得好官?
若是?没有太后胡作非为,宋知鸢哪里有资格站在?司农寺呢?
齐山玉这话接的突兀,但是?旁边也有人不赞同的摇头道:“千古功绩还要论男女吗?她既然做到?了,那便是?她的功劳,齐大人莫要狭隘。”
“齐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她真不行,这功劳又如何会?落到?她身?上?呢?”
听着?这些人窸窸窣窣的话,齐山玉心底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烦躁,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只狠狠咬着?牙道:“阴阳颠倒,不利朝纲!”
提到?“阴阳颠倒”,便有映射太后之意,旁的官员不敢被牵扯,便干咳一声,扯了别的话题。
齐山玉则一人生闷气。
宋知鸢当官这件事,他早便知道了,最开始是?不信,后来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甚至隐隐还有一点恐慌。
在?他眼中,宋知鸢一直都是?一个后宅女人,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最多也就是?嫁个位高权重?的人,但是?这也不代表她就能过得好,因为一个女人的命是?掌控在?她丈夫的手中的,她要过的怎么样,还要看她的丈夫如何。
所以自从宋知鸢那一日?拒绝齐山玉之后,齐山玉就一直藏着?一股恨意,卯着?一股劲儿,想等着?看宋知鸢后悔的那一天。
宋知鸢那一日?说,因为他自私自利、不识大义而离开他,那她又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呢?宋知鸢看不上?他,又能在?哪里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他有学识,出身?高,有能力,人中龙凤,能强过他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他倒要看看,宋知鸢又能嫁给那个男人做妻!
他跟宋知鸢不一样,男人都是?越老越值钱的,因为他们会?功成名就,他们会?平步青云,而女人是?越老越掉价,因为她们的容颜会?老去,她们的身?体无法再生育,人老珠黄,哪里比得过鲜嫩的姑娘?
她会在后宅之中为了男女之事蹉跎,如果她的夫君无能,她还会?窝囊受辱,而他,会?在?刑部慢慢走上?去,直到如宋右相一样,成为丞相,门生遍天下。
直到?有一日?,宋知鸢会后悔当初离开光芒万丈的他。
他一定要让宋知鸢后悔,他一定要强过那一位至今还不曾冒头的、宋知鸢的未来丈夫!日后待他得势,他一定要打压宋知鸢的丈夫。
他那一日?从方府离开后,就一直带着?这种期盼,用恨宋知鸢的力量来向上争抢。
直到?现在?,他突然得知,宋知鸢也进?了官场。
一个女人,进?官场!
靠一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瓜藤,竟然抵得过他十年寒窗,何其?荒唐,荒唐!
更荒唐的是?,他臆想中的、筹备中的一切都毁了,宋知鸢竟然也当了官,她竟然也站在?了和他一样的山脚下,同他一起往山顶上?走,而不是?滚落到?山崖下,成为人人可挑的畜生。
这让他恐慌,也让他烦躁。
更让人厌恶的是?,宋知鸢借着?长公主的力与太后的力,爬的比他还要快!他跟在?宋右相身?后汲汲营营数十年,都挡不住长公主一次胡搅蛮缠!
一想到?以后宋知鸢有可能是?他的长官,齐山玉就觉得胸口闷的说不出话来,看着?手里的卷宗也觉得烦闷。
而正是?此时,他们的顶头上?司刑部员外?郎踏入大堂内。
方才在?闲谈的人一拥而上?,匆忙去各自的座位上?忙碌,上?司对他们冷哼一声,骂道:“一日?日?招猫逗狗,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说话间,刑部员外?郎将手里的卷宗交给齐山玉,道:“你去司农寺跑一趟,把这卷宗交给司农寺的少?卿。”
齐山玉听见司农寺时心口紧了一分,随后领命而下。
与此同时,宋知鸢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榻间爬起来,被蓝水收拾收拾,与同样醉的乱七八糟的同僚们一起坐着?长公主的马车,直奔司农寺而去。
长公主的马车大,眼下挤了一堆人也不觉得逼仄,只是?这一堆人都说不出一句话,全?都倚着?车壁垂头。
旁人是?因为宿醉而抬不起脑袋,宋知鸢是?因为被昨日?的事儿打击太大,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