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1 / 1)

草莽中如何有这等人物?姬冰原胸中疑窦丛生,狐疑看了他两眼,打开信看了下,果然通篇都是说何时出发,一路行经哪里,何时抵达之类的套话,下边也盖了公主印,想来是才制的。

云祯却怕他累了:“这儿光不好,伤了您的眼睛,我先收了,您有空再看吧。”

说着收了信,又拿了汗巾替他擦汗,问他:“今日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姬冰原若有所思:“定襄公主身边有你这等人物,难怪能从草莽中脱颖而出。”

云祯嘻嘻一笑,只看着他,两眼弯弯,仿佛得了称赞十分开心一般,他不由心中一动,云祯却道:“您下次可千万别这么冒险了,您可是金尊玉贵,未来的天子,怎能这般带着几个护卫就随意行险?”

他看青年双眸看着他十分痛惜的样子,不由想要解释一二:“是孤轻率了,从前一位挚友,念书之时算得上是同窗,都在屈大人门下读书,当时颇为意气相投,他人极有才华。孤这次领兵行经这里,接到他遣人送来的信,约我相见,只说是老友相聚,怕惊扰邻舍,让我不要太大张旗鼓。孤想着自从战起后,他父亲被朝廷罢黜,他随父隐居乡野,也许久不见他了,抽个空去见见他,若能请他来我军中做一军师,博取功绩也甚好,便约了地方,只想着快马来去,不过一日路程,若是带人太多倒麻烦……倒是害了孤那两个忠心侍卫……”

云祯愕然:“您这么信他?”

若是其他人这般反问他,姬冰原是定然不悦的,但看到云祯,他却有些心虚,低声解释:“相交莫逆,他父亲也是雍朝老臣子,孤万万没想到……许是被父皇无端问罪,心怀怨怼。我才看到他的眼色就知道不对,立刻转身就走,也幸好如此,还来得及逃脱,又恰巧遇上你。”

没遇上我您也能逃掉,只是要吃好些苦头,云祯心里想着,却万般怜惜,伸手轻轻握着他的手,低声道:“被这样相信的好友背叛,您心里一定很难过吧。”难怪那么多年从来没听他说过这贯穿腿部的箭伤是怎么来的,想来是教训太过惨痛,不愿再提。

皇上这时候才十几岁,便已带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又要防着君父疑忌,生母又逼他娶妻,他替他擦洗身子时,看到他手臂上仍尚新的伤痕,心痛得只无法呼吸。如今连知交好友也给他如此沉重一击,他心里如今不知道如何难过呢。

云祯只恨不得以身相代。

姬冰原平日不习惯和人接触,被他手一握,有些愕然,但又感觉到对方的手掌温暖柔软,说的话也十分真挚,这几日又是贴身伺候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只道:“无事,今后孤不会再犯这等错了。”

云祯却握着他的手道:“殿下不要就此失望了,要相信这世上还是有人值得您的信任和爱重的。”

姬冰原听他郑重其事安慰他,只好道:“孤知道了。”

云祯又笑了,一只手却只握着他的手不放,只盯着姬冰原看年少的皇上是真好看。

姬冰原见他如此情态,他又是个好龙阳的,这下不由微微有些脸热,将手抽了回来,闭目不再说话。

云祯却只以为他伤痛疲惫,也起了身来,前前后后收拾着。

不多时,劳平却带着姬冰原的亲卫数百人赶到了,将驿站团团围了起来,肃清了其他人,将整个驿站征用了。丁岱扑过来两眼通红:“殿下您受苦了!全是小的不是,小的就该无论如何都带人陪同您的。”

姬冰原看他大哭,十分无奈,只得由着他哭,看着一旁云祯站在一旁,却是神情带着怀念和欣喜看着丁岱,还有一旁正在为他把脉的君聿白。

云祯的确盯着君聿白不放,原来君大夫年轻时候真的是这般好看!

完全就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啊!

少年的君聿白肤白如玉,眉目焕然,替姬冰原把过脉,又掀了被子验看伤口:“箭拔得还算利落,药效太差了,但好在换药勤快,收拾得干净,没感染,我给你换药,吃的药也要换,曼陀罗量太重了,镇痛倒是镇痛了,对将来不好,一会儿给你用针。”

姬冰原看一旁云祯嘴角带着笑意,只盯着君聿白不放,心下不知为何生了些恼怒:“云祯。”

云祯恍然回神看他:“殿下?”

姬冰原看他看向自己,双眸专注,神情带着怜惜,与看着君聿白那种好奇欣喜的神情不一样,心里的气微微又消了些,叮嘱道:“这几日你辛苦了,如今伺候的人来了,你也下去歇息吧,我们明日就回营地。”

云祯道:“好的,那您好好歇息。”他行了个礼退下了。

君聿白看他下去,笑道:“是定襄公主手下?那个叫劳平的过来报信,丁公公几乎魂灵都要飞了。”

姬冰原淡道:“嗯,草莽出身,难得这般人才。”

君聿白一边替他用针一边道:“看着不像草莽中人,那个劳平倒像是了,一问三不知,说话粗鲁,举止全然不知礼节,这个云祯却风仪出众。”

姬冰原没说话,君聿白却闻到了一丝清香,一眼看到他枕边的香球:“你自己调的香?倒是特别。”

姬冰原看了眼那香球,仍然没答话。

君聿白却已习惯他这脾气,只专心用针,一旁丁岱指挥着人将被褥都铺好,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外边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丁岱有些忧心道:“看这雨势,一时半会还走不了啊。”

君聿白道:“本来伤口也不宜移动,再养几日也行。”

行完针,姬冰原陷入了沉睡,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雨声大极了,几乎是倾盆大雨,驿站矮小,仿佛整个驿站房间都沉浸在水中一般。

姬冰原看床下是丁岱守着,睡得正沉,想来白日赶路也累了。

他也没叫他,心下微微有些不习惯,想起之前都是云祯,半夜时常醒来,对方却早已起来,问他渴了还是饿了还是想要解手,万般温柔小意。

窗外忽然闪电一闪,雷声大作。

丁岱被惊醒,起来看到他睁着眼睛,忙问他:“殿下哪里不舒服吗?”

姬冰原摇了下头:“没什么,就是莫名心悸,觉得有些不安。”

丁岱道:“可要去叫君大夫?”

姬冰原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丁岱扶他起身,倒了温水给他喝,他看向窗外,外边天昏地暗,雷电交加,雨幕交织,然而在这样仿佛天翻了一般的大雨中,却陡然在驿站院子中央出现了一个人。

他吃了一惊,顾不得腿伤,陡然坐了起来,丁岱顺着他眼神看出去,也吃惊道:“那是谁?该不会是刺客吧?外边护卫怎么把守的?”

只见那男子身上穿着广袖玄衣,身量颇高,身上皆已湿透,但他却一动不动,在雨中静静站了一会儿,仿佛视而不见四面拿着武器警戒一般围上的士兵。

整个人泰然自若,雍容华贵。

姬冰原却不知为何,只觉得那人十分熟悉,只紧紧盯着他,丁岱却忽然又惊呼了声:“云小将军?”

姬冰原看下边门忽然打开,云祯从房门里冲到了院子里,忽然狠狠抱住了那个男子,那男子垂眸看他,反手抱住了他,忽然仿若有觉,抬眼看向他这个方向,一双漆黑眼睛牢牢盯着他。

天上闪电陡然一闪,院子里亮如白昼,姬冰原在那一瞬间已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那眉眼却赫然正是自己!

他吃了一惊,背上渗出冷汗,却见云祯紧紧抱着那男子,将头埋入对方怀中,情绪仿佛十分激动,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他这方向招了招手,仿佛在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