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掀开帘子进去,两个丫头?立刻退到一边,让出床前的位置来?,问:“哪里不舒服?”
林容并不理她,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只?偏过头?把空碗递给翠禽:“拿出去吧,你们也回?去睡,用不着值夜,明儿早上?再?来?就是。”
翠禽道了句是,赶忙拉了凤箫出门去。
林容放下帐子,把陆慎隔在外面,忽地?见?他伸出手来?,卷着那天水碧的纱帐,握住自?己的手腕,好半晌,低声道:“我明日便要走了。河间王已经是强弩之?末,弄得朝廷上?下怨声载道。我此次巡视地?方、整顿军备,届时南下,短则一年,长则两年,必定直取洛阳。”
林容抚帐的手顿住,浅浅地?嗯了一声。
陆慎问:“你就没什么话,要同我说?”
林容默了片刻,道:“猜到了。大战在即,你需要一个子嗣来?安定雍州文武,安定后方,安抚家里的长辈宗老。要不然,以你的性子,往日都不在意有没有子嗣,现在也没必要着急。”
虽是实话,叫她那不急不缓的语气说出来?,就那么噎人,陆慎咬牙:“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林容不应他的话,躺了下来?,只?手腕仍旧叫他握着,撇见?他抚帐预备上?床来?,幽幽道:“外头?老太太,嬷嬷们都还没睡,你进来?她们都瞧见?了,你要在这儿过夜,她们该怎么想你,又怎么想我。”
陆慎道:“老太太不会说什么的,才刚还是她叫我进来?的。”
油盐不进,极度没有眼力见?。林容把那手从自?己手腕上?一根一根掰开来?:“那日亭子里的事,略聪明些?,谁猜不出来?。今日,你又这样?。你自?然觉得无所谓,难听的话只?往我身上?来??你昨日才说过的,要尊之?敬之?,你就是这样?尊之?敬之?的么?你说的话,还有一点信誉可言吗?”
陆慎再?厚的脸皮,也受不住这样?的话,只?得站起来?:“你睡吧。”
林容呼了口气,听见?他明日便要走,出去各郡巡视军务,恐怕没有两三个月是回?不来?的,一时心里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又躺了会儿,反睡不太着,到底是那燕窝粥太甜,又抚帐起来?,倒了杯热茶,刚吃了一口,便听见?东面窗户吱吱作响,一只?手推开,陆慎略一撑,便跃了进来?。
林容霎时便冷了脸,放下茶杯,转身往床边走去。陆慎跟在后面,到底是脱了衣裳,叫他赖到床上?去了:“老太太她们都睡了,我出了荣景堂,绕到那边青松下的矮墙翻进来?的,并没有人知道。”
林容恨恨去掐他腰间的嫩肉,又是气又是无奈,道:“你就离我远一点,让我喘口气,成吗?距离产生美,你懂不懂?”
陆慎故意做出吃痛的模样?来?,吸了口凉气,拥了她在怀里:“别动,我不碰你,就这么让我抱一会儿,明儿天不亮,我就得走了。”
默了片刻,又道:“出雍州出发,各郡县都巡视一遍,整军备战,直到南边的江州,到时候,自?然如你的意,离你有多远就多远。说不得等你生产的时候,我也赶不回?来?呢。”
林容枕在他胸膛上?,呼吸间都是他衣裳上?浓浓的沉水香,听了这话,哼了一声,忍不住讥讽道:“你倒是尽往好处想,就这么几天而言。”又想起小十六来?,倘若自?己真有走,这里她便没了依靠,到底要把她送走才行。
这一夜,陆慎到底是说话算话,没再?动手动脚,只?松松地?拥着。偏两人都睡不大着,直到深夜才缓缓睡去。
林容觉轻,第二日,一大早听见?庭中丫鬟起身的声音,便立刻醒了,推了推陆慎:“赶紧起来?,你不是天不亮就要出发吗?待会儿人多了,看你怎么出去。”
陆慎一脸的不情愿,磨磨蹭蹭,捞了衣裳站在床下,慢悠悠穿着。
又忽听见?外间老太太声音:“六哥儿他媳妇儿醒了没有?”虞嬷嬷回?话:“倒是没听见?起身,老奴去瞧瞧!”
林容吓了一跳,赶忙掀帐下床,扯了衣裳替陆慎穿起来?,一面支开那扇窗户,一面催促:“快点,虞嬷嬷说话就要进来?了。”
陆慎默默立在那里,拥了林容在怀里,好一会儿,问:“你就这样?厌恶我?”
林容一时只?觉得此人万分矫情,厌恶吗?恨吗?只?要能?离他远一点,也说不上?有多么厌恶、多么恨,当然,得建立在两人没什么关系的基础上?。倘若时刻在眼前晃荡,那自?然是很厌恶,很厌烦的。
她默了片刻,含糊道:“我厌恶这世?道。”
陆慎听了,俯身往那朱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啄,若有所思:“这个答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外间脚步声渐渐近了,虞嬷嬷隔着门小声问:“夫人,您醒了?怎么听着似乎有人说话?”里面又没丫头?守夜,在同谁说话呢?
林容回?头?应了一声:“虞嬷嬷,翠禽凤箫两个丫头?过来?没有?”一面把陆慎推到窗边,皱眉:“快点。”
陆慎叹气,抚了抚那小女?子的脸,这才转身跃窗而去。
第77章 [VIP] 第 77 章
雍州这年天气颇为反常, 一出?正月,便冰雪渐消,草长莺飞, 渐渐暖和起来,一到五月,府中上?下均换上?了薄薄的春衫来,一副近暑的模样。
这日?正是端午节前的两日?,翠禽、凤箫忙着指使小丫鬟们?悬朱符, 插蒲龙艾虎,又剪了吉祥葫芦样式的红纸,贴在窗牖上?。一时忙活完, 已是出?了半身的汗,院子里照旧静悄悄的, 不闻人语,只听见树上?偶尔一两声?微弱的蝉鸣。
忽外头有人敲门,凤箫赶忙疾步过去,取了门栓,见是老太太身边新选上?来的一等丫鬟琳琅,忙请进来,奉了冰碗:“琳琅姐姐, 什么事这样要紧, 打发个小丫鬟来就是了?”
琳琅不敢托大,挨着坐了半个凳子, 摆手:“老太太说?, 今年端午热得早, 上?月洛阳的天子又薨了,本要按爵守制, 虽是虚的,却也不好大操大办的过节,取了简省的意思。不想?,今儿外头送节礼的到了,禀了老太太,说?不独四爷,就连君侯也要回来过节呢。”
上?月天子薨逝,洛阳的河间王另立陈留王为少帝,未到半月,陈留王又暴毙而亡,一时天下侧目,物议纷纷,各地的诸侯有举旗讨伐的,有按兵不动的,仿佛大战就在眼前了。
翠禽在外头听见了,抚帘进来,一面倒茶一面问:“算着日?子,君侯不是巡视军务,已到江州了么?”
琳琅摇头:“具体到哪儿,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老太太说?,趁着几位爷还?没回来,先?往观里打几天平安醮,山里又清凉安静,最是安逸的。”说?着站起来,便要走:“等着夫人去商量呢!”
翠禽、凤箫送了那丫鬟出?门,这才推门抚帐,往院后而去,见林容正闲闲坐在芭蕉树下纳凉,一手拿着卷书,一手执着一柄文俶花蝶样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慢慢摇着。两个人一时都立住,并没有上?前打扰,一个低声?道:“县主这些日?子,越来越不爱说?话,便是同我们?,也不像往日?那样爱说?爱笑?了。”
未几,林容搁下团扇,见两丫头愣愣立着,开口问:“什么事?”
翠禽这才过去,一面将刚才的事回了,一面往林容手上?系了条五色缕:“县主,是现在去,还?是坐一会儿再去?”
林容望着手腕上?的五色缕直皱眉,翠禽不许她解下来,忙道:“端午节,县主好歹应应节气。我跟凤箫用蚕丝编了大半天呢,蚕丝还?在佛前供奉了的,辟邪长寿,以止厄运。”
林容只得叫她系着,默了默,问:“早上?你?出?府去,还?是老样子吗?”
翠禽点?头:“还?是老样子,有人跟着,医馆药堂连去都去不了。府里大夫开的补身子的药方,有专人熬了送来。现如今,弇山院上?上?下下,连个药渣子都瞧不见,就连针头线脑也不许夹带进来了。”
林容又问:“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么?”这个他,虽没明说?,却都明白说?的是陆慎。
凤箫道:“听那意思,总是这三五日?的事了。”
林容想?了想?,站起来:“那就好。”还?不算太晚,她心里默默算着日?子,这时候还?是个胚胎而已,要是月份再大些,恐怕就算流掉,排不干净,留在子宫里面腐烂发炎,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她放下书,瞧了瞧日?头,道:“去老太太院子吧,过一会儿日?头毒了,反闷热不好受。”
一时又有人来回话:“夫人,请平安脉的大夫来了,是不是立时叫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