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站在回廊里,知她说的在理,没法反驳,指了指窗外:“这时辰虽说日?头没那么毒了,可那山路却叫晒了一整日?,想必也热得厉害。再等一会儿,散散暑气,再启程。”
说是再等一会儿,可是这六月的天孩儿的面,等预备启程时,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林容摇着扇子懒懒道:“瞧吧,这是天要留客。咱们?今儿回去,便是有违天意。天意,可是违背不得的。”
饶是翠禽这样稳重的人?,也叫林容气得跺脚,恨恨道:“主子在这儿赖着不回去,也不想想等回去了,该怎么交代。”
林容压根不考虑这个问题,要是问清楚了师兄的行踪,她压根就没打算再回去,反问:“今儿晚上吃什?么?”
这日?,许都?的魏王起?兵伐蜀,临行之前,假借陛下之令,下了一道圣旨。言道,青州罗翼虎,服饰住宅违制,有僭越不臣之心,命雍州牧率兵前往讨伐。
陆慎接此圣旨,暂且按下,往武威营巡视,又同诸谋士于军帐中商议。
德公道:“青州的罗翼虎,在北方众诸侯中根基最深,经?营青州三十载,拥兵十五万。麾下有十八名义子,个个骁勇善战。现许都?下了这道圣旨,并传谕天下,主公不起?兵讨伐,便是抗旨。倘若起?兵,便遂了魏王的心意,不论胜还是败,都?不能在魏王伐蜀之时南下。”
另一人?也道:“我雍地与青州本无嫌隙,此圣旨一出,只怕我们?不起?兵,那青州的罗翼虎也会多加防备。”
陆慎不愁反笑:“家祖父曾论此人?乃当世阳谋第一人?,果名不虚传。”
诸谋士见陆慎作此笑谈,问:“主公心中莫非已有良计?”
陆慎拿起?案上一份密函:“罗翼虎虽有十八名义子,却只得两?个亲生儿子。此二人?,一嫡一庶,一长一幼。罗翼虎喜爱嫡出的幼子,意欲改立世子,只因长子羽翼渐丰,便暂且搁置下来。此二子,一人?占了先机年?岁,一人?占了大义名分,又加上罗翼虎摇摆不定,竟叫青州文武分成了两?派,几成水火之势。”
诸谋士纷纷传阅,见那密函事无巨细,很是详尽,一时大为震惊,叹:“这罗翼虎年?青时是一名虎将,得先帝赐名,想不到如今竟这样昏聩了。这又非太?平盛世,幼子虽有名份,又如何掌得住权?便是狠下心立幼子,那也要驱逐长子才是。”
陆慎道:“这一堆干草,只稍稍蹦个火星进去,便自?己烧起?来。届时,我军进驻青州,又是伐逆又是救火,大义可得,实惠可得。”
商议到入夜时分,陆慎只拟个大体出来,具体的事宜自?由谋臣去办。他心情颇好,自?斟自?饮了一壶惠泉酒,慢慢踱步往内院而去。
不知不觉,已到了崔氏的院子,檐下挂着一对明角灯,昨日?他发作了一番,留守的丫鬟婆子便不敢早早歇下了,此刻正垂手侍立在院中。
杭卿也站在廊下跪迎,陆慎奇道:“你如何在此处?”
杭卿并不起?来,回禀:“今儿奴婢打发小子、侍卫上山接夫人?回府,只夫人?说等暑气散了再启程,不料启程时又下起?雨来。奴婢入夜时打发人?去回主公,主公军务繁忙,不得见……”
她抬眼?去瞧陆慎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陆慎垂下眼?睑,微微讥讽道:“这雨下得真随她的心意。”见众人?战战兢兢,知自?己喜怒外露,微微皱眉,一面进了屋子,并不叫众人?起?来,连杭卿在内,依旧跪在廊下。
他照常沐浴过?,心里带着郁气,手上的动作也大了,把藤箱扫落,带翻了里面的瓶瓶罐罐,不知什?么仿佛玫瑰膏子的东西飞溅到手背上,落下一个嫣红的小点。
陆慎躺在床上,手里依旧翻着书,不多会儿,手上那个嫣红的小点渐渐氤氲开来,变淡变薄形状变得模糊,恰如妇人?胭脂檀口?,瞧得久了,那一处仿佛真的有人?用胭脂檀口?轻轻吸允,微微发痒起?来。
陆慎就那么静静瞧着,并不擦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披衣而起?,吩咐杭卿:“备马,叫沉砚去点二百军士,去五庄观。”
第26章 [VIP] 第 26 章
夜色茫茫, 细雨霏霏,有军士在前头点着火把领路,陆慎快马疾驰, 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五庄观门口。叫开大门,也?不许人去通禀,问?了清楚,便一手持着马鞭,往那妇人的厢房而去。
这夜, 不知道是谁闹起来,今儿是八月初十,是凤箫的生辰, 几个小?丫头并跟着来的婆子凑了钱,早早地往山下的酒楼里, 叫了一桌席面来吃。
林容恍然:“八月初十,也?是我的阴历生日?。”去年这个时候,老爸老妈已经买好了蛋糕,做了一大桌菜,可惜那天临时加班到半夜,到家的时候菜都凉了。
那道观厢房外的小?亭子里,爬满了极可爱的葡萄架, 翠禽吩咐把席面摆在葡萄藤架子下, 要同几个丫头凑趣。临开席,又把林容请到主位。
林容本怕她们席间不自在, 自己也?不自在, 推脱:“你们玩就好了, 难得松快,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凤箫便道:“主子, 份子钱您不出?,难不成连酒也?不肯赏脸喝一杯。”
众人便笑:“原是惦记着县主的份子钱,我是说凤箫姐姐今儿一下午都眼巴巴瞧着县主呢?还?当是县主脸上有东西?呢?”
凤箫笑着偏过?去打人:“我撕你们的肉,叫你们胡说。”
林容又拿出?一只赤金红宝石花蝶簪,插在凤箫发鬓上:“今儿你生辰,本该在府里摆一桌的,这山上简陋些,就把这支簪子给你了。”
凤箫笑吟吟接过?来:“还?是县主知道我,前我还?跟翠禽打赌呢,说县主那日?必定送我这支簪子。”
酒过?了一轮,那小?丫头桂圆便道:“干喝酒也?无趣,不如咱们来玩击鼓传花,好不好?中花者,会唱的唱一曲,不会唱的讲个笑话,要是连笑话都没有,那就学两声狗叫猫叫,如何?”
她一说便惹得人喝彩:“这个好,这个好。谁还?不会狗叫几声?”
这席面上是米酒,度数并不好,林容喝了好些,这时已是微醺之态,只她手快,这花传了几轮,都没留在她手中。
凤箫使了个眼色,给那击鼓的小?丫头,那花刚传到林容手里,鼓声便止住了。
林容知她们耍诈,想了想:“那我说个笑话好了。前朝钱塘县下河村有一户人家,家徒四壁。一日?,父子三人吃粥。儿子便道,这粥忒淡了,好不下饭。那父亲念过?几本书,便说,‘古人有望梅止渴,咱们家有咸鱼,你望一眼再?吃,这粥便不淡了’。两个儿子依法行之,不多会儿,那弟弟叫嚷起来,‘哥哥刚多瞧了那咸鱼一眼’。”①
众人都听进去了,问?:“那父亲后来怎么说?”
一个婆子凑趣:“该是要教训才是,怎能多瞧一眼。”
林容卖足了关子,团扇遮面,笑道:“那父亲只说了一句,咸死他?。”
话毕,众人哄笑起来,翠禽捂着肚子倒在桂圆身?上,闹了好一通,这才止下来,擦了擦眼泪:“主子,这笑话真真笑死人,还?真别说,说来好笑,却真有这样?的人。”
凤箫笑得前仰后跌,一面手舞足蹈,恰好另一个小?丫头托盘托着一大壶酒过?来,两个人迎面撞上,那一大壶酒顿时飞了出?去,大半都洒在翠禽身?上了,连带着林容罗裙上也?洒了好多。
翠禽忙取了手绢擦拭,一面骂凤箫:“灌了几杯黄汤,不说安分坐着,就疯疯癫癫起来,像什么样?子?”
凤箫知自己闯祸,也?围过?来:“翠禽姐姐,您没事吧?”又殷勤打了水来替她净脸。
翠禽推开来:“瞧,连县主也?遭了你的殃,你瞧你像什么样?子?”
林容摆手,正好借此离席:“不妨事,裙子湿了些而已。我也?倦了,时辰也?不早了,这桌酒菜还?剩不少,你们吃了,也?就下去歇息吧。”
罗裙已经叫酒污了,还?有些许饭菜味儿,林容沐浴过?了,出?来的时候,见外头又下起雨来,天也?闷热得紧,只怕晚上还?要下一场大雨。
她也?不往床上去,索性躺在临窗的软榻上,睡了一会儿,反出?来一身?薄汗,外头翠禽进来,端了凉茶来:“县主可是热得睡不着?来的时候马车上有一副象牙凉箪,是暹罗那边来的,主子不爱那凉箪的香气,我已晒了好几日?,气味淡了好多,不如我去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