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依旧都不说话,只听得窗外的风雪声。
林容默默瞧着他?,见?那发?髻上的雪水,慢慢流到眼角,从眼角划过?,竟好似哭了一般,叹了口气,忽地取了手绢来,细细地替他?擦着头发?,末了问:“在外面站了多久了?去把衣裳换了,都叫雪水打湿了。”一时又数落他?:“怎么出来连个衣裳也?不换,兴师动众的?”
陆慎依旧坐在那里不动,手上的动作顿住,这才微微抬头,开口问她:“你去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写一封信给我??哪里至于就这样忙,连一封信,几十个字的功夫也?抽不出来?”
林容回他?:“喔,那倒不是因为太忙的缘故……”
陆慎闻言,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讪讪应了一句:“喔,不是忙……”
不知为何,见?陆慎这幅样子,林容心里的沉郁之气反倒消散了三分?,笑着点他?的额头:“没带衣裳,就去脱了吧,里衣打湿了,我?看你今夜怎么办?”
陆慎听得林容这句话,这五个月来,再多的晦暗煎熬,仿佛都值得了一般,他?不敢再拿乔,旋即去外间脱了衣裳,梳洗了一遍,便掀帘上床去了。
他?缓缓抚着林容的小腹,道:“我?原以?为你不要这孩子的?”
林容靠着他?,只觉得他?身上简直就是冬日里的火炉似的,挨着的那一处,立时暖洋洋起?来,她舒服得嗯了一声,道:“没有!”
陆慎似不可置信,他?不敢问,又实在是不甘心,轻轻去吻女?子的发?鬓:“没有?”
只可惜,林容并没有再回答了。
第二日,林容同陆慎回宫的时候,阿昭已经叫嬷嬷唤起?来,穿了喜庆的衣裳等?在那里了。
她见?着林容是一贯的高兴,规矩是一贯的忘了,笑着扑过?来,抱着林容:“娘亲,你可算回来了,正好是我?生?辰呢?”
说着又伸出手来:“生?辰礼物呢?你答应过?我?的,好看的竹子呢?”
陆慎抱着她,一家三口相携进殿内,自有人搬了许多从江南淘来的新奇的小玩意,阿昭笑眯眯全都捧在怀里,忽又走到陆慎面前:“阿爹,你的呢,你的呢?”
陆慎弹弹她的额头,从案上拿起?一封折子来,笑道:“喏,只有这个了,旁的没有,只是你不用功,只怕这上面的字大半都不认识。”
阿昭拿过?来,嘟着嘴交给林容。林容打开来,见?上面是一道诏书,封江南富庶之郡,作为阿昭的封邑。
阿昭站在旁边,她小孩子心性,这时才发?现林容的小腹隆起?,好奇地伸着小手去摸,忽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吓得收回手来,抱着林容的胳膊,又好奇又不好意思问。
林容笑着摸摸她的脸颊,只怕她会觉得失落,试探着问道:“倘若将来有个妹妹或者有个弟弟,阿昭会高兴吗?”
阿昭是皇室里最小的,那些?宗亲里孩子皆比她年长?,本以?为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弟弟妹妹,不料她点点头:“是像四堂兄的弟弟妹妹那样的小跟班吗?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林容失笑,这才放下心来,点头:“是呢,是小跟班。”
这日,因是公主生?辰,又是除夕的前一日,陆慎大宴群臣,领着阿昭上城墙上看烟花。因着林容身子重?,宫内又并无旁的女?眷,便未叫外命妇进宫,倒是显得冷清了。
如此这般过?了三月,便到了草长?莺飞的时节,这夜下了大雨,电闪雷鸣,林容身子越发?重?起?来,这日睡得迷迷糊糊,忽的腹痛起?来,哎呦一声。
这本就是生?产将近,陆慎闻声忙起?身,问:“是不是要生?了?”一时连鞋也?顾不得顾不得穿,慌忙下了床,到外殿吩咐:“快,快叫稳婆和太医来。”
又抱着林容进了产室,太医、稳婆一股脑地涌了进来,不住地催促:“陛下先出去吧,娘娘开了宫口,立马就要生?了。”
陆慎立在那里不动,握着林容的手,见?她已经疼得脸色苍白了,温声道:“别怕!”
林容又是痛又是烦躁,没好气道:“你说两句话就顶用吗?快出去,你一身的细菌,都没消毒。”一时又命人赶他?出去,陆慎叫翠禽请到门口,便再也?不肯动了,见?里面渐渐响起?了呼痛声,不停地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里面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陆慎正要掀开帘子进去,便见?有人飞奔着过?来:“陛下大捷,陛下大捷,武威将军大破匈奴……”
第123章 [VIP] 第 123 章
陆慎顿住脚步, 随手接过那奏书,匆匆瞧了一眼,颇欣慰道:“很好, 很好!”
刚说出几个字,便见宫娥掀开帘子,产婆抱着婴儿出来,俯身贺喜:“陛下,是位小?皇子, 母子平安。”
话毕,陆慎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漆黑的夜幕里一道惊雷顿时劈了过来, 几映得这宣政殿内仿若白日,倾盆大雨顷刻而至。
产婆手上抱着的婴儿本?是小?声啼哭, 忽地叫这惊雷一吓,顿时哭得更大声了。陆慎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很是不对劲,顾不得去看?刚出生的孩子,立刻掀帘子往里去,却叫端着铜盆的宫娥撞了个满怀。
哗啦啦一声,宫娥、铜盆、温水都顿时散落一地, 小?宫娥吓得跪下地上:“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奴婢一时手忙脚乱, 这才冲撞了陛下……”
请罪的车轱辘话未说完, 便听得里面的尖叫声, 不知?是谁在大声呼喊:“娘娘?娘娘?”
有人在厉声吩咐:“快,快去请太医, 娘娘昏过去……”
陆慎脸色一暗,分开众人,进去里间的时候,便见林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是一脸苍白、了无生气?了。
翠禽跪在旁边,不住的抹泪:“方才还好好的,换了衣裳,还叫太医诊了脉,娘娘还说自己饿了,要吃鸡汤银丝面,嫌屋子里吵,叫其余人都出去呢,正说着话,天上一道惊雷,娘娘还说这雷声真大,躺在床上,便不出声昏过去了。”
陆慎颤着手去探林容的鼻息,见有温热之气?从手指间拂过,这才说得出话,回头怒喝道:“把太医院的人都统统叫进来!”
不独太医院的人,还有林容自江南征召进宫的名医,此时都统统侯在外面,就是为了预备不测。其实林容这才生产很快,也不过才一个多时辰,末了,也宣了太医进去把脉,见无事,林容便叫人出去传话,叫人都回去歇息,不必再候着了。
众人都在外面收拾医箱,正要退下,便见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赶来:“诸位大人,快去瞧瞧吧,皇后娘娘不知?为何,突然昏过去了。陛下大怒,今夜还不知?怎么收场呢,你们怎么也敢收拾东西回去?”
众人大惊,赶忙进得殿内,一一诊脉探查,又叫了稳婆来详细询问:“娘娘并没?有大出血,方才自己还坐着说了会儿话。”
其中一位胆大的上前道:“陛下,娘娘脉象无异,只是因?生产亏了些?气?血罢了,现时昏睡过去,大抵只是太累了的缘故。”
又拱手:“待臣施针,不消片刻,便会醒来的。”
陆慎凝神?望着那小?大夫,帝王毫不收敛的怒气?,令殿内一片濒死的冷寂。
随即陆慎开口吩咐:“施针!”
那小?大夫上前,去了银针上来,针灸的穴位也并不多,不多两三?处罢了,便见林容幽幽转醒,她这时脸色有了点血色,似眼皮极沉重,勉强瞧了一眼殿内跪着的众人,便又幽幽合上。
陆慎坐在床沿上,紧紧握着林容的手,柔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容仍旧闭着眼睛,微微摇头,道:“我困了……”说罢这三?个字,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仿佛整个人身处在一条颠簸的小?船上,不知?过了多久,那黑暗被漫无边际地光亮所替代,耳边似有人在抱怨:“这条山路是真难走,这车回去非大修不可,回去跟办公?室的茹姐说点好话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