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点点头,正欲起身往旁边如?意圆桌上,提笔写药方?子,不想?叫那?小姑娘抱住胳膊,嘟着嘴道:“不许你走,要是你跟他们?一样开了苦药,说话不算话,那?我可找不到你人了。”
她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尽是长句子,这话逗得屋里的太太奶奶都笑,陶太太弯着腰劝:“今儿城门都关?了,又这样晚,林大夫要在这儿歇息呢,不会走的?”
小姑娘却不理?,拉着林容的手不放:“你们?骗人,明明说一来就见得到的,明明就没有……”这话没头没尾,实叫人听不大懂。
林容本?是最烦小孩子哭闹的,可此刻见这小姑娘眼泪汪汪,心里不由?得发酸,倘若阿昭在她身边,也会这样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吧,默了默,到底还是依着她。叫丫鬟奉了笔墨到床边来,就着托盘,提笔写了两张药方?,道:“陶太太放心,不妨事,水土不服,又染了点风寒,吃几幅药就是了。油腻荤腥的,这几日都不要吃。”
陶太太接过药方?,忙吩咐人出去抓药。不多?时,便有婆子端了一大碗上来,那?药看着黑乎乎的,小丫头直皱眉,哼哼两声:“能不能不喝?”
陶太太劝:“乖,林大夫开的药,喝了病才能好呢?”
小丫头只望着林容,小心翼翼问道:“那?你晚上陪着我,好不好,我好难受的?”
林容只觉得恍然,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在这小丫头的脸上瞧见了陆慎昔日的神情,她迟疑地接过药碗,慢慢吹凉了,一勺一勺喂给她,终是答应了:“等你高热退了,我再走,好不好?”
陶太太见此,终于放了心,她五十多?岁了,熬不太住,一脸憔悴却也不提回去休息的话。林容见了,只得:“陶太太,您有消渴症,最忌讳熬夜的,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屋子人多?了,反叫她憋闷,不舒服。”
陶太太见林容沉了脸,不似刚来的模样,心下惴惴,想?了想?,道了一句麻烦林大夫了,便领着丫鬟婆子退出门外?。
倒惹了翠禽嘟囔:“怎么?都退出去了,也不留两个伺候的人?”她递了换用的湿巾子,上前?来,瞧见那?小姑娘,又转头去瞧林容,微露出惊讶的神情:“主子,这小姑娘眉眼倒是与你有七分像呢?”
一时又摇摇头:“同陶太太也有几分像的!也不知是陶府什?么?亲戚,便是几个嫡亲的孙子孙女,从前?也不见陶太太这样着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容只顾着诊脉开方?,倒是不曾注意,这时听了,默不作声,俯身去探那?小姑娘绯红滚烫的脸颊,细细瞧她的眉眼,抚开鬓边碎发,果见她耳后有两颗小小的红痣,一时便全然明白了。手上微微发抖,终是仍忍不住,垂头涌出泪来,顿了顿,好久才说得出话来:“很难受么??”
那?泪滴在阿昭脸上,凉凉的,舒服极了,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仿佛十分的迷惘,又有些丧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给我治病?”
林容摇头,挤出个笑来:“怎么?会呢?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的阿昭呢?
林容拥了她在怀里,小阿昭靠在她胸前?,抽噎哭泣不止,断断续续道:“她们?都说……都说,说你不喜欢我……”
她小声抽噎着,开始尚且忍着,后来便止不住,不知哭了多?久,实在困得厉害,这才在林容怀中睡去。
翠禽在一旁站着,又是惊又是怕:“县主,这……”
林容道:“恐怕,这个孩子就是阿昭!”
翠禽惊呼:“是小主子?”小主子怎么?会到这里来,小主子来了,那?君侯是不是也来了,她惊疑地转过身去,见四周窗户大开着,暮色苍茫,并?无任何人影子,只瞧得见随风乱飞的幔帐。
林容皱眉,吩咐翠禽:“把窗户都关?上吧。”又替阿昭换了一块额巾,见她慢慢退了烧,这才放了心。见小姑娘一身的汗,叫翠禽打了热水来,细细替她擦了一遍。
林容略一动,阿昭便惊醒,睡得迷迷糊糊还记着问:“你是要走了吗?”
林容本?平复了些,见她这样问,又红了眼眶,带着些鼻音,安抚道:“没有,我陪着你,不走了。”
阿昭嗯一声,翻身枕着林容的胳膊,放了心:“好吧,要说话算数喔……”
翠禽站在旁边,忍不住也跟着落了一回泪,等小主子睡熟了,这才一脸的担忧的问道:“县主,您打算怎么?办?小主子来了,君侯必定?也是来了的……”
林容无力地挥挥手,那?种无边无际的窒息感又似乎重新蔓延而来,她低头轻轻去吻阿昭的额头,长长叹息。
翠禽犹不可置信,反复再三?地问:“县主,真是小主子吗?会不会瞧错了,小孩子还没长开,说像也没那?么?像的。”
林容等阿昭睡得熟了些,这才抽出胳膊,已经浑身是汗了,点点头:“她右耳耳后有两颗米粒般的小红痣,绝错不了的。”又笑着摸摸翠禽的手:“别怕,别慌。”
这时天气热,又是南方?,一出汗便浑身黏糊糊的,林容站起来,往屏风后的净室而去,只不过想?着略擦擦脸罢了。
只那?净室想?必是不常用的,并?没人点着灯,林容又懒得折回去取烛台,只凭着微弱的月光抹黑走着,一时没察觉,反碰倒了架子上一盆水,顿叫湿了个透。
翠禽听见响动,问:“县主,怎么?了?”
林容心里暗骂,今天什?么?都不顺,回道:“没事,水洒了。我略擦擦就出来,你看着阿昭。”
她坐在绣凳上,背着月光,把那?身湿袍子褪了下来,拧了棉巾子,细细擦着胸前?的水迹。她一面?擦一面?觉得有些头晕,好似中暑似的,撑着高几站起来,忽听得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隐忍呼吸声。
林容一时大惊,后退一步,喝问:“谁?”
陆慎从阴影里,缓步出来,面?沉似水,反诘道:“你觉得应该是谁?”
第91章 [VIP] 第 91 章
陆慎立在那里, 脸色晦暗莫明?,如?水的?月华透过窗棂映在他脸上,越添了三分紧绷压迫之感, 嘴角微勾,似嘲弄又?似讥笑,也并不说话?,一副尽在他股掌之间的?模样:“该称呼你舞阳县主崔筠崔十一,还是林容林大夫呢?”
林容站在下首处, 掩住衣衫,这才借着?月光瞧清楚是陆慎,那棱角分明?的?脸仿佛还同三年前一样, 一见?就叫人分外?讨厌,那声音一听就叫人分外?憋闷。
见?是他, 林容反不大惊讶。后退两步,拉开些距离来?,微微仰头,直视他的?眼睛,眉眼间一片冷漠疏离:“是崔十一如?何?是林容又?如?何?陆慎,四年前,我们在雍州见?的?最后一面, 你提着?剑对我说, 大丈夫何患无妻。又?曾对我说,任我自生自灭。这两句话?, 我时时谨记, 希望你也不要忘了。”
忽又?轻蔑地笑笑:“雍天子圣明?, 食言而肥的?事情,是不能再做的?了!”
陆慎闻言只不过顿了顿, 面无异色,他这样的?人,只要他想,越是气恼发怒,便越是不动声色。他养气功夫见?长?,只幽幽凝视着?林容,并没?有?接她的?话?。
一时,反静了下来?,听得院外?草涧里盛夏的?虫鸣声,还有?屋内不知道谁的?心跳声。
陆慎忽轻笑一声,一步一步逼近,他每进一步,便迫得林容后退一步,不过三五步,便叫他抵在墙边。二人呼吸相闻,虽不曾肌肤相贴,却几乎叫他圈进怀里。
陶老大人本是裴令公身边近臣,后裴令公归隐,便降于陆氏,林容在江州沉船时,他正在江州做推官,是时任江州刺史茹素的?左右手,打捞沉船在一开始也是交由他来?办的?,因此得以便宜行事,瞒天过海。林容当时在他的?府邸躲了近三月,家眷皆知她是女子。这次出诊,又?是进内院,林容便一身女子服饰,只带帷帽遮盖。
此时,她身着?纱绿潞紬祥云暗纹对襟小袄,白绫竖领,下身是一袭玉色水纬罗裙,因着?碰翻了高几上的?铜盆,脱了外?裳,只穿着?贴身的?素色纱衣。那纱是湖州来?的?,薄如?蝉翼,很是凉爽透气,略沾了些水,便氤氲了一大片,紧贴在胸口上,随着?呼吸起伏不定,隐隐可见?素纱下的?玉色。
林容叫他圈在角落里,耳边都是他湿濡的?呼吸,偏头并不去瞧他,只觉得呼吸不畅,越发头晕起来?,撑手推了推,那混蛋跟铁山一样纹丝不动,沉着?脸冷冷道:“陆慎,你别太荒谬了!”
陆慎不理她,一只手捏着?林容的?手腕,另一只手不知在哪里轻轻一拉,那纱衣便被剥开来?,露出一双颤颤巍巍的?软白玉来?,偏林容叫气得发抖,那两团软玉便越发轻轻颤动起来?。
她立在那里,哪里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欲望也罢,惩罚也罢,外?面阿昭还病着?,竟要在这里要她。
林容叫气得红了眼眶,眼尾带泪,伸腿去踢他,却叫他压住,只得恨恨地诅咒:“陆慎,你这个畜生,你怎么不去死呢?”
陆慎充耳不闻,从袖中取出一条姜黄色的?汗巾子,裹在手里,轻轻去擦拂那胸口的?水迹,他每碰一次,林容便轻吸一口冷气,仿佛那处正在叫人在伤口上药,痛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