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1 / 1)

方若桦终于避开她的眼,答应她:“好。”

她一贯重诺,时懿松了眉头。她像是想笑,却无法完全带动唇角,只抿出了极浅的一点弧度,很轻、很平和地说:“那……妈你照顾好自己。”

“我们,三年后见。”

方若桦绷着脸,没有回答。门被“咔哒”一声轻轻带上了,方若桦静坐着,像雕塑一样,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过平台、转下楼梯,踏上大厅,消失在她听不到的地方……

像是有什么,走出了自己的生命。

方若桦嚯然站起身,急急地追了两步,又仓皇地停下脚步。泪如雨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不求时懿现在能理解她。她只求,时懿下半生能顺遂无忧,平安喜乐。她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傅斯恬那样的家庭背景,她怎么能放心地把自己殚精竭虑护了二十年的掌上明珠交给她。

这世上的事,时懿还不懂,可她见得太多了。真实的生活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有情饮水并不会真的饱。

现在傅斯恬就住时懿家、花时懿的钱,让时懿养着她,没关系,时懿现在经济条件是比她要好,多承担些是应该的。可是以后呢,她吸毒杀人劳改即将出来的父亲呢?也要成为时懿这辈子要背负起来的包袱和污点吗?她父亲真的改好了吗?如果是除不去的牛皮癣、填不满的无底洞呢?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时懿冒着这种险,这不是她的孩子人生中该面对的。她要给时懿时间,让现实给时懿上一课,让她真的长大,真的明白,生活到底是什么,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并不只是嘴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她也要给自己时间,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打蛇七寸。

时懿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大厅,嘉嘉坐在向业的肩膀上玩耍,看见时懿下来了,就笑眯了眼睛朝她张开手,要她抱抱。

时懿伸手接过她,低头与她澄亮的眸对视着,少有的,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人儿被亲了,有点害羞又有点高兴,咧着嘴傻笑。时懿叮嘱她:“以后要听妈妈话,好好长大,知道吗?”

小朋友哪里听得懂,只顾着要抱她,左蹭蹭,右蹭蹭。

时懿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睫低垂。

向业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试探地问:“和你妈谈完了?这么快?”

时懿“嗯”了一声,蹲下|身子,把嘉嘉放下,站起身,又把包里的车钥匙取出,弯腰放在了茶几上。

她对着向业颔首,十分礼貌地嘱托他:“以后,妈妈就托叔叔多照顾一些了。”

向业愕然:“这……什……”

时懿却没有多说的意思,摇了摇头,不等他反应,转身向外走了。

向业想要伸手抓她,又碍于和时懿没那么亲近,伸到一半收回了,“我送你。”向业大声地喊。

时懿背对着他,头也不回,摆摆手。

于是他只能看着女孩倔强单薄的身影,走出他的家门,裙摆飘摇,被风雨卷入苍茫的夜色中。

雨又下得大了,随风肆虐,雨伞根本挡不住。

时懿撑着伞走了一小会儿,裙摆湿了大半。她摸出手机,习惯性地想要打开软件打车,输入目的地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她收了手机,站到了路边一处靠墙能稍挡风雨的地方,搜索最近的公交站,静静地等待雨停。

雨小后,她步行至公交车站,凭着生活常识和之前出游时的印象,乘上了一辆公交车,运气很好地坐到了最后一个空位。

夜晚的车厢,空荡荡的,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的雨在不知疲倦地泣诉着。

时懿看着窗外,出神地听。

两站过后,上来了一个带小孩的老人。她站起了身让座,找了一处靠着窗的地方,抓着把手,继续静默听雨。

过去时很长的一段路,回来时,短得却好像只有一瞬间。一回神,便已经是到门口了。

时懿伸手输密码时,才发现自己手背、手臂上都是湿润的雨水。她收回手,打开包,取出纸巾把自己湿了的手臂、头发、脸颊都擦拭了一遍,才拨了拨刘海,打开了门。

门刚打开,里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踢踏声。时懿关上门,转过身,傅斯恬就已经到了玄关边上了。

“时懿……”她上扬的叫唤声在看清她身影的一瞬间骤然止住,“你怎么湿成这样了?”她慌张地伸手摸她。

时懿手上冰凉凉的。

时懿深深地看着她,用另一只手牵住了她,就势在玄关的椅子上坐下,淡声说:“没事,外面雨有点大。一会儿再洗个澡就好。”

“叔叔家停车的地方距离大门这么远吗?”傅斯恬自然地要屈膝帮她解鞋带。

“我没开车回来。”时懿扶住她的肩膀,止住她的动作,说:“斯恬,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傅斯恬愣住,仰起头望着她,触及她幽静的双眸,心跳声突然乱成一片。

从时懿去方若桦那后,笼罩她一整晚的惶然感再度来袭。

“嗯?”她紧绷着声线问。

时懿表情很淡,声线冷静地叙述:“我妈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了。”

刹那间,傅斯恬脸上血色褪尽,张了张唇,像是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语言。“那……那你……”她忽然站起身,慌张地去摸时懿的脸颊,肩膀,手臂……

时懿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我没事。我妈不是会动手的人。”

傅斯恬低眸看她,脑袋还嗡嗡的,眼圈已是通红。“那……阿姨,怎么说?”她问得滞涩。时懿的手还在她手中,她却突然觉得,心里很空、很慌,像这只手马上就要从她的手心中凭空幻灭了一样。

时懿阖眸说:“我妈不同意。她和我做了一个约定,约定我们互相给彼此三年时间,三年后,如果我和你还在一起,她就答应我们在一起。”

傅斯恬心中升腾起些微的希望,大气都不敢喘,握紧她的手,一眨不眨地听着她的下文。

时懿继续说:“但条件是,这三年,”她的声音越说越轻,傅斯恬的心却越拧越紧,“我和她互相不要联系。”

“我要完全靠自己度过这三年。”

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傅斯恬双唇颤动,巨大的愧疚和惶恐转瞬间吞没了她。她张唇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时懿却先她一步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