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盈娣也是,只是她比她们几个多读了几年书,至少有个想要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过于不切实际,在那样的家庭实在是太难得到了。

就算她愿意把一切都奉献出去,也只会被他们剥皮拆骨地吞吃干净,她想要的根本得不到。而她之前劝自己的那些理由,在方父方母不跟她说好听话,而是讲出真心话后,直接破碎。

方盈娣,失去了活着的最后目标。医院里全程她都听着,也听进去了。江同志跟方父说的话她也知道,可是这种也不是爱,只是万般无奈下为了他们自己的养老给留的退路。

方盈娣心里恨得要死,她现在根本就不想让他们好过。什么狗屁退路,她不会给他们的,她现在就想要让他们的梦破碎。

她陷入了自己的恨意里,脑子并不是很清楚,所以想出来惩罚他们的方式,竟然是用自己的生命让他们难受。

春天的河水还是很冷的,方盈娣嘴巴都在打哆嗦,可她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最后一狠心,直接往没台阶的深处跳了过去。

她不会游泳,河水漫过鼻腔的时候很难受,方盈娣本能地挣扎起来。

夜里河边根本就不会有人,方盈娣很害怕,可她一张嘴河水就往她嘴里灌,她不敢喊了,胡乱挣扎着。

她后悔了,被河水呛进肺里后,脑子也清醒了,她不想死了,她凭什么为因为那些人死,就算是死她也要死的有价值,比如把他们全带上一起死这种非,她自己一个人死实在是太亏了。

她,顿悟了。

“救命!”她喊了一声,可声音微弱,再加上四周没有人,怎么会有人来救她呢。

方盈娣胡乱摆着手,上上下下开始起伏,呛水乱摆手摆腿努力浮出水面呼吸一下又沉下去呛水,如此反复十来分钟后,她方盈娣......学会了游泳!

可是晚上太黑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挣扎到了哪个方向,幸好河并不是很宽,所以她找了个最近的岸边游了过去。

但是为什么没有台阶啊,她有些筋疲力尽,手扒住了岸上的地面,可实在没有力气把自己撑上去了。

夏老太上了年纪睡得早,可江文华大半夜没睡觉。他大晚上地坐在河边,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放空自己。每次经过一场战斗,他都要让自己放松一下,但是因为怕花钱,所以他只能用一些不要钱的方式。

比如他们大院的大门正对的地方有一个狭窄的通道能来到河边,跟夏老太后院的那条河是同一条,不过大晚上也很少会有人去河边,还不打手电筒。

江文华还在思考人生,可余光一瞥,就发现他旁边几步的地方有一个人头忽上忽下的,伴随着微弱的奇怪声音(其实是方盈娣喘粗气的声音)。

江文华心里一紧,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但是大晚上遇到这种事就算再不相信,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

他顺手就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迟疑地伸过去,在那颗头升上来的时候,戳了戳。

第323章 农夫与蛇

“啊”方盈娣的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立刻用尽力气大叫。

“啊”江文华听到声音也开始大叫。

两人叫了没一会,江文华就慢慢凑了过去,“你......是人吧?”

方盈娣冻得要命,听到岸上有人也没听清到底是谁,颤抖着声音大喊着:“快点把我拉上去。”

江文华听到声音熟悉,可还是不敢置信,不过既然是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他伸出手拉了她一把,方盈娣借力爬了上来,坐在地上休息,没被淹死差点就要累死冻死了。

岸上有些许的风吹在方盈娣的身上,她的衣服都被浸湿了,狠狠打了个寒颤,然后发抖地道谢:“同志,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就要死了。”

江文华隐隐约约看到她在发抖,又听到她说话,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白天他刚帮过忙的小方同志吗?

为了避免自己认错,他蹲了下来,眯着眼睛想看清楚点,同时迟疑问道:“是小方同志吗?”

方盈娣心里狠狠一跳,也认出来好心人了,“江同志?”

听到是认识的人,江文华稍微放松了一点,看到她冻得直哆嗦,只好把自己外套脱了下来扔给她,很疑惑地问道:“你这大半夜这么好的兴致,竟然在河里游泳?游到我们这儿是因为天太黑迷路了?”

方盈娣从头上把衣服扯下来,外套还带着一些余温,她披在身上,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可不敢让江文华发现。不过听到这话后,她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只是天色太暗,江文华也没看到。

方盈娣觉得江文华有时候脑子真的有问题,谁会大半夜穿着这么多衣服跳河里游泳的,这不是纯纯有病吗?

她哑着嗓子,“本来想死的,跳进去后太痛苦了,就后悔了,然后花了些时间学会了游泳。”

江文华头一次这么无语,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说去,缓了缓神后,他首先问的是:“......为什么想死?”

方盈娣转头,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觉得活着没意思,反正我也不是他们期待中降生的孩子,我也没什么能耐,一个人磕磕绊绊长大,再磕磕绊绊变老,然后运气好一下子就死了,运气差痛苦死掉,结束这一生,就这样了,不知道活着干嘛。”

江文华:“活着干嘛?活着可以吃到食堂大师傅做的松软包子,活着可以看到早上的朝阳傍晚的夕阳,活着可以看到你的朋友关心你记挂你,活着可以慢慢找到你想做的事,这还不够好吗?”

方盈娣:“有什么好的,活着还能看到有坏人横行,看到好人无好报,看到人跟人之间除了利益再无其他,感受冬天的寒风夏天的酷热,新买的鞋子被雨水打湿,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想做什么也不知道,朋友会离开,爱人找不到,父母要我死,兄弟算计我的钱,有什么好的?”

江文华抬头,跟这种陷入负能量旋涡的人真的没几句话好讲的,多跟她说一句都觉得自己心情要不好了。今天刚刚平静好的心情突然被破坏,独处时光也被破坏,江文华又开始觉得累。

想了想,他突然抢回自己的衣服,“那你吹吹风吧,觉得做人没意思就再跳河去当鱼好了,反正你会游泳,想死就死,不想死就滚回宿舍去,跟你讲话真烦。”

他可不是什么人生导师,凭什么在这里接受她的抱怨,又不是他的问题,他也不算是方盈娣的好朋友。江文华觉得方盈娣就是个想不明白的糊涂蛋,糊涂蛋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跟他没关系,他可不上赶着。

方盈娣被夺走了衣服,刚刚有些回暖的身体和心灵被风一吹又冷了起来,心比身体还要冷。她觉得一个男人,至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对她一个失去生机的女同志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她从来没想过,江文华竟然是这种见死不救的人。她难过的心突然变得愤怒起来,她觉得就连一个熟人都不愿意跟她交流,她一定是一个非常让人厌恶让人感到不舒服不愿意深交的人。

方盈娣很挫败。

有的人感到挫败的时候,会想一个人默默躲起来,等到把自己劝好了,再好好生活;有的人呢,可能直接就放弃了,要么去死要么接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而方盈娣不一般,她刚刚差点死了,但是她后悔之后想法就变了,她认为自己死之前得拖着父母一起。

所以,面对江文华如此不近人情的态度,方盈娣从难过悲伤抑郁变成了愤怒和不服气,她今天就不服了,江文华必须把他衣服借她穿。

“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就不给你钱了,我现在很冷,你那衣服继续借我。”

江文华睁大了眼睛,头一次遇到比他还不要脸的,那可是他的辛苦费,是他的命根子,这个死女人竟然敢这么威胁他,这还是人吗?

“凭什么不给我,你要是不给我,你父母要是再找你,我绝对不会帮你了,你可要想清楚。”江文华立刻就反击了,他也不管方盈娣现在什么心情了,都能威胁他了,看来也不至于再去死。

方盈娣:“来找我,我活不下去了就拉着他们一起死,到时候我死了你还是拿不到钱。我两个月的工资可不少,你真不想要了?”

江文华龇着牙,非常生气,可是对她又无可奈何,原地转了两圈后,又把湿漉漉的外套扔在她头上,“穿穿穿,穿不死你。男人的衣服你都要抢着穿,你......你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