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渝祈在这一刻其实是什么都明白的,但他没法告诉夫人,他在夫人面前,向来是自卑的,他只能不断地重复: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夫人快别哭了。”

姜姒妗忍不住地闭上眼,这段时间心底积压的情绪涩得她难受,哪怕周渝祈一直在和她道歉,她也不觉得欢愉。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周渝祈向她认错道歉。

周渝祈只顾着闷头认错,但姜姒妗却忽然觉得他这样很烦,他难道真的不知道两人的问题出现在哪里么?

他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便是觉得她能够一次次地原谅他。

姜姒妗哭声渐渐停止,周渝祈终于松了口气,见状,姜姒妗不由得偏过头,不禁觉得些许心凉。

许是知道她在生恼,这一夜的周渝祈格外温柔。

姜姒妗知道他们这样不行,他们是夫妻,总要扶持着走过一生的,她到底记住了周渝祈的话,翌日早早地回了府中,准备等周渝祈回来一起用完膳。

但直到黄昏时,夕阳落下最后一抹残辉,府中仍是不见周渝祈的身影。

许久,一个小厮匆匆跑出来,姜姒妗见到他,瞬间了然什么,她扯了扯唇角,却是扯不出一点笑意。

竹青悻悻地低下头,不敢看姑娘的脸色:

“姑娘,姑爷又被杨公子叫走了。”

姜姒妗闭上眼,许久,在安玲忍不住要叫她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动静烛火照耀的室内,女子平静地持起木箸,安静地将饭菜一点点咽在口中。

安玲控制不住地红了眼。

是奉延打破了室内的沉默,奉延进来,见到满室的冷清,不由得脚步一顿,按捺不住怒气地皱起眉头。

姜姒妗看向他:“怎么了?”

奉延还记得姑娘交代的事情,不再去想姑爷,他道:

“是底下的陈管事递来消息,颂雅楼那边好像想换个供粮商,问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姜姒妗深呼吸了一口气,周渝祈再如何,也是正事要紧,她立时坐直了身子:

“可有说何时商谈?”

“明日戌时。”

姜姒妗一怔,黛眉细微蹙起,戌时?便是要到傍晚了。

须臾,姜姒妗扫了眼冷清的室内,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不再犹豫,出声道:

“和陈管事说一声,明日我亲自去谈。”

第15章

翌日,酉时三刻。

一辆马车从周府出发,径直前往颂雅楼,等女子下了马车,距离戌时已经相差无几了,此时夕阳只剩下一抹余晖,京城夜晚有宵禁,时间不早,颂雅楼中难得的清净一片。

姜姒妗被伙计一路领到二楼的雅间,不等推开门,伙计便退了下去。

姜姒妗心底记挂着待会的生意,没有注意到那伙计在退下去前隐晦地瞥了她一眼,姜姒妗其实挺好奇这颂雅楼的东家,毕竟和宋家不同,这颂雅楼的东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没人知道其身份。

但颂雅楼能一直屹立在京城不倒,其余酒楼只能看着眼热,便足以说明这颂雅楼的东家背景不小。

和这种显贵谈生意,总是容易提心吊胆,但如果谈成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姜姒妗没有退缩,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颂雅楼比福满楼要高雅许多,雅间角落立着一颗盆栽,精贵的六扇???屏风挡住了外间的视线,但姜姒妗全然心思关注这些,她在看见内里坐着是人时,脸色就是陡然一变。

男人一身玄色常服端坐在案桌旁,低垂着目光望向窗外,外间夕阳余晖煌煌,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修长的眉弓,听见动静,他掀起了眼,视线仿若淡淡地落在了她身上。

安玲也看见了眼前人,她惊愕地瞪圆了双目,须臾,她忙忙地转头看向姑娘,又下意识地扫了眼四周。

仿佛做贼一样,安玲只觉得格外心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但安玲自己也说不清,她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心虚?

姜姒妗在看见裴初愠时,脑海中有一刹间的空白,她和安玲有同样的疑惑,怎么会是裴初愠?!

但很快,她立即意识到颂雅楼所谓的要换粮食的原因是什么了。

姜姒妗忍不住地咬唇。

郡主府一别,裴初愠久久没有动作,姜姒妗以为他是放弃了,却没想到会今日又遇见他,许久,姜姒妗才一点点地握紧了手,她从来都不觉得她是个容易慌乱的人,但在裴初愠的面前,她总是格外容易惊慌。

姜姒妗握紧了手帕,好半晌,她才堪声道:

“裴大人,怎么会是您?”

这种时刻,她甚至还记得用敬称,无时无刻不在拉远她和裴初愠的关系。

女子今日穿了一袭胭脂色折枝山茶纹裙装,青丝依旧被挽起,只簪了一支白玉兰簪,娇嫩却也内敛温柔,她显然知道自己的姿色,很少刻意地装扮自己,但随意松散下来的一缕乌发仍是给她添了些许慵懒风情。

她这样的人,总是会引人瞩目的。

裴初愠对她的心思没有一点掩饰,露骨且直白,他在看见她的那一刹,眸色便些许暗了下来。

也正因此,姜姒妗在见他时,才会直觉到危险。

裴初愠站了起来,他仿佛没有看见女子的戒备和抵触,平静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