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他开车门踩下车,仍然是一身硬朗暗沉,短靴和长款风衣,衣摆猎猎,眉目凛冽,凶横英俊,冒头走在雨里。

苗靖的伞绕过去,两人转到车子后备箱,她的伞高高撑在他头顶,弹起的车尾翼上的水珠溅起,落在他的眉心,晶莹水滴晃了晃,顺着他的眉心慢慢往下滑。

就说男人不靠谱,陈异拎了个小箱子过来,把她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还有好几样东西都没拿。

“还有吹风机和那一盒电源线,有个保温杯,你忘记了吗?”苗靖把沾湿的头发撩到而后,低头翻了翻,“不是这床被子,这床尺寸不合适。”

他抱着手不耐烦,摆出副不可一世的态度:“不要拉到,要么你自己回家拿?”

苗靖皱了皱眉,瞟了他一眼:“那我……回去一趟。”

陈异一声无所谓嗤笑,手指往下一压,后备箱门砰的阖上:“随便你。”

两人上了车,苗靖把伞收在脚边,车子启动,雨刷器刮开细细水流,雨夜晦暗不明,路灯迷茫昏暗,车速放得很慢很慢,两人都没说话,车子安静沉闷,只有发动机的声音。

陈异打开半条窗缝,一边开车一边抽起了烟,车里烟草味弥漫,苗靖咬着下唇,深深蹙眉,却忍着不开口,最后忍无可忍。

“开车抽烟,妨碍安全驾驶,扣2分,罚款200,如果出了什么事故,自己出事也就算了,误伤他人那也算罪大恶极。”

“他人?这鬼地方路上连个影子都没有。”他慢悠悠弹烟灰,“你说你自己?”

“我怕被二手烟毒死。”苗靖心平气和,“你自己死就行了,想怎么死也没人会在乎,但别拖人下水,没人想奉陪。”

陈异冷冷哼笑:“你这么恶毒,别人知道吗?知道你说话这么刻薄?”

苗靖下巴微拗,眸光映着路灯流转:“刻不刻薄,恶不恶毒,那也要看对谁,有些人值得,有些人不值得,刻薄恶毒点也没什么坏处。”

“出去几年,见过世面,知道事情,人也学会装了。”陈异深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语气调侃,“不错啊,苗靖,有出息。”

“当然比你有出息。”苗靖冷冷应对,“你最好就一辈子过这种日子,逍遥自在,我行我素,最后烂在土里。”

“你好像也没有过得多好,别的不说,我他妈还真以为你能高高在上,光芒耀眼,搞了多厉害的男人,最后还不是累死累活当个加班的社畜,找个卢正思这样的愣头青。”他笑得恶意,“赚的钱连我一半都够不上,我可真白养你几年,真他妈浪费。”

他舌尖恨恨刮后槽牙,眼神狠戾又带笑:“这世上怎么就没后悔药吃呢。”

苗靖弯唇浅笑:“你对自己还挺自豪的,亲眼看看我过什么样的生活不也挺好,不正好证明你做的一直很对,你就这么我行我素活着挺好,我也照我自己的设想活着,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陈异被她气笑,咧嘴笑了笑,又笑了笑:“可不真是……我艹他妈的。”

苗靖端端正正坐着,眉睫凝住不动,双眼注视着前方,语气清淡:“气什么,你又不是没操过。”

空气突然静止了很久,一切都放大放慢在身周,挡风玻璃上细密的雨珠,明明暗暗的迷离光线,夜风和汽车的呼啸声响,身边人压抑克制的呼吸和凝固锋利、年轻英俊的侧脸。

默契得从来没有提起,也从来没有忘记。

搭在窗沿的手指动了动,冒着火星的半截香烟悄然下坠,跌进路边水潭,袅袅冒出最后一缕青烟,归于无声无息。

陈异缓慢眨了下眼,硬朗紧绷的脸庞抽搐了下,嘴角也动了动,咽下满腔焦灼,展平唇角,板着脸孔没说话。

隔了良久,他终归忍不住,摸着方向盘的手指颤了颤。

“这么说,你回来挨操的?”他露出个玩世不恭的坏笑,“那你可慢慢等着,想爬我床的姑娘排成了队。”

“你说我和卢正思?那真不劳你关心,公司宿舍挺方便的。”苗靖脸色正经平静,刻薄怼他,“你也小心得病。我这里有张体检券,送给你吧,早看早治疗,别害人害己。”

男人硬硬眨了下眼,胸臆如堵,绷着唇角不说话,脸色青黑如瘴气――被她气的。

油门猛踩到底,车子猛然提速,轰轰驶在空旷的路上,苗靖身体骤然后撞,被这突然提速呛了下,攥着安全带,冷脸一言不发坐着。

方向盘猛然一转,拐进路边,车子急速刹车,轮胎发成一声长长的刺响,苗靖身体往前趔趄,还没等安全带把她拽回来,身边人已经有了疾快动作,安全带轻嗒一声,她整个人被蛮力拽拎着歪倒在副驾上,那张黑沉冷冽的脸恶狠狠俯过来,大掌把她死死摁住,苗靖还没来得及喘气――

窗外雨势顷然,暴雨如注,夜风寒凉,昏暗光线里她看见一双深邃熠亮又冰冷狂躁的眼,男人的双唇猛然落下来,湿漉漉又滚烫烫落在她面颊,如饥似渴辗转着,烫得她呼吸凝滞,冰冷手脚紧紧蜷缩,心头千针百抓挠至微微痉挛抽动,紧紧死死揪住自己的裙摆。??野狗

陈异今年职二, 每周能去学校上一两天课,其余时间要么是网吧游戏厅、台球馆、或者半夜的飙车少年, 儿童时期缺少管教, 他从小玩这些就野,骑个自行车也能玩个杂技,那辆摩托车也是一点点倒腾, 从一辆废架子慢慢升级,从别人手里赢回来的。

苗靖初三,还有两个月中考,她念书刻苦, 当然算毕业班的尖子生,成绩排在全校前十, 光荣榜上一直挂着她的照片, 只是性格有些内向,每天穿着校服独来独往,白天上课, 晚上晚自习, 回家自己做饭生活, 算是单调又沉寂的初中生活。

二室一厅的房子, 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陈礼彬和魏明珍留下的东西都陆续消失不见,当然,当年苗靖初识踏入这个家门,还感受到陈异妈妈残留那一缕温柔气息也在岁月里悄然弥散, 只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的丁点生活痕迹, 房子显得空荡、简单又陈旧。

陈异经常会毫无征兆冒出, 有时候是半夜有人敲她的窗回家,有时候是早起发现隔壁屋子有人,也有她下晚自习路边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或者吃饭的时候突然闯进一个人,两人生活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童年时期住过同一个房间,都没有什么坏习惯,两人说话都不多,在各自房间忙着各自的事情,只有吃饭时间才凑到一块,苗靖没有别的感受,只是觉得他特别能吃,食量起码是自己的双倍,冰箱里的牛奶和米缸的米量消耗速度惊人,她记得陈礼彬是瘦高秀气的体型,但陈异肩宽背阔,站在面前很有压迫感和震慑力。

吃完饭陈异会留点饭钱在桌子上,金额不会太大,有时候是三四十块,有时一两百,通常能看出他某段时间的经济能力,钱可能是他打台球赢的,十块二十块,也可能是摩托车飙车的奖金,苗靖听他打电话,知道他们有一帮人,半夜会聚到郊区的盘山公路去飙车,跑赢有彩头,金额通常几千块钱,只是这些钱到手,要给车子升级装备,也要请身边哥们兄弟吃喝玩乐,最后剩到苗靖手里的,就是让她买点好吃的。

说起来,苗靖初中那几年住校,吃得最好的还是这时候,一方面她会去食品厂买边角料或者临期食品应付肚子,另一方面时不时也总有那么一顿全荤宴,她第一次做红烧牛羊肉和虾蟹海鲜,厨艺这时候从青涩到成熟过度,但陈异吃东西也不挑味道,无论多难吃都能泰然吃完。

阳台有洗衣机,家里的衣服如非麻烦,一般扔洗衣机里洗,苗靖第一次鼓起勇气拦住陈异,是阻止他把贴身衣物和袜子扔进去,她红着脸,吞吞吐吐站在洗衣机面前,很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出来,陈异头发滴着水,叉着腰嗤笑她挺讲究的,转身回浴室倒洗衣粉熟练搓衣服――他从小到大,什么活没干过。

经过陈异拎刀震慑邻里,这一片居民区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没有人敢轻易搭讪,当然兄妹俩也冷感到不愿搭理外人,大家等着看好戏,没有家长管教,两个未成年人在家,陈异那性子,又是十六七岁的愣头少年,进局子是肯定的,早晚的事情,不过自家要躲远点,以免遭殃。

日子也就这么平平静静过来,中考前的那两天,陈异突然回家,因为天气太热,苗靖在家复习,心情略紧张,没空做饭,连着几天给两人煮面条,陈异从外头买了几盒熟食,还有西瓜和水果,两人坐在桌边,陈异突然往她碗里砸了个大鸡腿,面条热汤溅到苗靖茫然无措的脸庞,窜进她眼睛里,她频频眨眼含泪,陈异闷头把半盒酱牛肉推过来:“吃。”

苗靖洗完碗出来,桌上留着半个西瓜,竖着插了个勺子,光秃秃的杵着,另一半已经被陈异抱走到房间里。

考场就在本校,苗靖打算早上坐公交去学校,下午考完回家,中午留在学校吃午饭休息,她拎着个竞赛得奖发的帆布包出门,检查自己的文具、准考证,还准备了一颗苹果,陈异懒洋洋打开房门去洗手间,苗靖前脚迈出大门,他含着牙膏沫喊住她:“等我。”

陈异冷水扑脸,捋捋毛刺刺的寸头:“我送你过去。”

“好……”

两人骑摩托车走,苗靖戴了头盔,很有分寸的扯着他一点衣摆,车子轰隆隆发动,他长腿支地,侧头说话:“抓稳了,你摔下去,直接去医院就行了。”

摩托车往前飚走,苗靖身体跟着惯性往前冲,整张脸又趴撞在他背上,宽阔肩背是凛冽的烟草味,健康又蓬勃的气息,并不难闻,不知道是不是车速过快的原因,有一点点晕眩和飘荡的感觉。

这回苗靖没有强撑着把身体支坐起来,而是虚虚俯在他后背,两手攥着他T恤两角,微微闭着眼,安静又紧张地感受扑面强风和掠过耳边的嘈杂。

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