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绮罗轻轻一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清音从未见过的冷冽,“武器。”

清音看着温绮罗,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温绮罗看着清音的神情,笑容更深了几分,“怎么,吓到你了?”

清音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明白女郎为何……”

“不明白我为何要造武器?”温绮罗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清音,你可知如今边塞战事如何?”

清音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方才来的路上,他多有拦下难民打探情况,“前线战事胶着,温家军虽英勇善战,却因粮草辎重不济,屡屡受挫。”

“不错。”温绮罗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虑,“我温家世代忠良,却屡受朝堂发难,如今边关告急,若我坐视不理,还有谁能挽大厦之将倾?便是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自派你来兰州收这硝石矿,我在京中遍查典籍,这硝石,除了制冰,还能制作火药。我欲以此助温家军一臂之力,扭转战局!”

清音闻言,心中一惊,只见她背对着自己,身形纤细,却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这火药之物,威力巨大,素来只有方道之客擅用。稍有不慎,莫说要把它投入前线,但凡制造出响动,官署也必会追究。女郎,此事非同小可。”清音斟酌着言辞,试图劝说她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

温绮罗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清音,“世人只见温家官至一品,是天子倚重的重臣。谁人可知我们便是亦步亦趋,也难得善终。此战若败,弹劾的奏章只怕能把御案堆满。人人都可让我温家死无葬身之地。”她心头恨意明昭,“当此乱世,若没有实力,便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看似风光无限的勋贵之家,实则如履薄冰。

清音忽然想起温绮罗在矿工面前的承诺,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心中渐渐明白了她的用意。

“可莫说这硝石矿本就粗糙,便是寻得了那制器的方式,也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才能炼出传说中的火药。”

温绮罗踱步至桌前,“事在人为。我这就命人从京中寻来古籍,其中便有记载火药配方的残篇,只是……”她微微蹙眉,“这残篇语焉不详,缺失了关键的步骤,还需尽快找到能解此法中人。”

清音看着温绮罗眼中的决绝,心中既敬佩又担忧。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道:“清音愿誓死追随女郎,此事便交给我,我这就高金悬赏方士,到矿里研制。”

温绮罗脸色微凝,“不可。若到矿上,时日久了必会引起旁人注意。还是以我的身子为由,到府上行医炼药,如此便是买些违制品,凭着温家军在前线杀敌,他们也不能奈我何。”

想及此处,她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凭借记忆写下几味药材,将写好的方子递给清音,“你且拿着这方子,去城中最大的药铺抓药,有多少收多少。至于其他缺失的,待方士上手,再寻些时日,必能完整。”

清音接过方子,仔细地折叠好,放入袖中,“女郎放心,清音省得。”

两人又商议了会运输路线,知道夕阳西下,天边燃烧着一片火红的云霞。

温绮罗适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准备回府。

“清音,今日种种,你功不可没。”温绮罗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清音,“我欲让你来做这工坊的掌柜,日后,这硝石矿的收益,你也要分一份份子钱。”

清音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温绮罗。

温绮罗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叹一声,“当初买下你,实属情非得已。可我知你并非池中之物,如今在这边塞,无论你之前如何,当是重头来过,一展宏图之时。”

清音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女郎……”

“不必多言,”温绮罗打断了他的话,“你只需告诉我,你是否愿意?”

清音沉默了片刻,他缓缓摇头,“清音不愿。”

温绮罗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为何?”

清音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温绮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清音不再是女郎的仆从,又怎能随时侍奉在侧?”

温绮罗定定地看着清音,他的眼神清澈坚定,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修长,言语如春阳般暖入心房。

温绮罗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那便依你。”

她转身离去,留下清音一人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第五十八章 江家本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温府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温绮罗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卸着发间饰妆。

女使白雪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头发,“女郎今日回的晚,明小郎君来寻过你,见你不在,才又离开。”

温绮罗淡淡一笑,“郊外工坊事务繁多,一时不得空。”

白雪一边为她梳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府里的琐事,“这几日大娘子都闭门不出,偏是明小郎君来的时候,多加礼遇。这醉翁之意,只怕意在旁处。”

温绮罗看了一眼白雪,紫珠与白雪自幼服侍,论忠心是有一无二的,紫珠多一分爽朗,白雪多一分细腻。

也正因如此,温绮罗将府外庶务交由紫珠,而内宅之事有白雪盯着,她甚是心安。

“她怕是已知明府显贵,可再怎么显贵,也是一介商贾。阿姐这是急于求医,自乱阵脚了。”她把玩着从发间刚拆下的银钗,“由她去吧。左右明府后宅人际简单,倒也是个好去处。”

白雪咬了咬唇,“明家郎君明明是来找女郎的。”

温绮罗淡然道,“父亲眼下在边塞生死危难,我岂能在府里儿女情长?”

这话一出,白雪只得福了福身,“是奴婢想左了。”

温绮罗没有斥责,只是披着外披,起身走到桌边,借着昏黄的烛光,铺开一张宣纸,“江家……”温绮罗低喃着,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墨迹晕染开来,脑海中浮现出江家后生的面容。

江知寂,明明有着在京城安身立命的财力,却偏偏要隐姓埋名,扮作虞家郎君,与她合作制冰的生意。

究竟意欲何为?

上一世,她对江家知之甚少,只依稀记得江家败落后,几个后生流落四方,最终销声匿迹。

江家大郎君更是如同一个影子,在她记忆中模糊不清,很是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