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贡院出来一路到现在,不管答得如何,大小酒楼座无虚席,都是刚从贡院中参加完秋闱出来的读书人,他们聚在一起,少不了互相吹捧,吟诗作对,一时半会唯恐不会有人出来。

漫天绯红的霞光像是被人踢翻的朱红颜料,淡淡的紫色缭绕其中宛如神明的披帛。金红的光线落下,温绮罗穿过重重人群,她梳着云鬟髻,几支步摇伴随着她的动作而轻微晃动,碰撞出清脆的鸣响。一路衣摆乘风,江知寂便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人群重重叠叠,他的视野之中只能看得见温绮罗。

日暮时分的人是最多的。

结束了一整日的夏日残热,此时不管是晚间躲过热风出来逛街坊的,或是忙着在宵禁之前出城的人都多,人潮涌动下,温绮罗始终攥着江知寂的手指。

他的体温较之正常人还要偏冷些,可被温绮罗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就像是一块清亮的白玉。

等穿过人群最多的一段路,温绮罗的步子这才慢下来,她耳戴明珠,耳垂粉红,一路小跑过后,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分明。

菜市还有许多人都在摆摊,有卖鸡鸭鹅的,还有各种蔬菜。

温绮罗还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温府内的厨房采买有专门的人要负责,她反而并不经常来采买,对寻常蔬菜的价格自然并不了解。

她在内里已经默默想了好几道菜,只是视线从一个个摊位上扫过去。

到底已经是八月,又经过了一整日,许多菜都不及清晨新鲜。

她一路看过来,买了不少菜都是她自己万般眼熟的菜,瞧着品相也不错,并没有经过计算讨价还价,这些基本都是附近的农人,赚一些铜钱并不容易。

江知寂站在她身后,自然而然承担起拿东西的那一位,他的双手哪里还有空余的位置。

一番逛下来,自然是满载而归。

夜幕彻底降临,兰州府的夜色繁华而迷离,整个城池点起无数的明灯。大红灯笼随风而动,琳琅满目的铺子并未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关门,夜间城里的人依然多。

到了温府,白雪迎上来,连忙将江知寂手中的东西接过来。她的目光看着温绮罗,唇角带笑:“娘子,这些东西可是要让厨子来做?今晚用还是明日?”

温绮罗含笑摇了摇头,她轻声道:“还是我亲自来。”

白雪面露不解:“这点小事我们来办就行,哪里需要您亲自来做。可是厨子的手艺不合您的口味?”

温长昀对厨子倒是并没有太大的意见,他是军营出身,吃得百般苦,便是没有军粮的时候也吃过许多野菜,在吃食上实在是不挑。温府内的厨子是从人牙子那里买下来的,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有更换过。

“并非,只是闲来无事突然想亲自动手。”温绮罗轻轻摇了摇头,她并未过多解释,便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白雪站在她身后,连忙跟上去:“我来给您打下手。”

江知寂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温声道:“这里有我便可,你先去做旁的事情。”

温润如玉的面庞在月色下如珠如玉,一身青衣宛如清瘦竹影,当真是翩翩佳公子,像是从古画上走下来,此时他声音温和,白雪常常在温绮罗身边近身伺候,哪里不知道自家女郎同这位郎君之间的关系,便点头称是,自顾自去忙自己的事。

厨房内,各种东西一应俱全。

厨子被温绮罗好生赶了出去,她正在思索应当从哪个菜开始,江知寂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身如鬼魅,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绮罗,哪些菜是你需要,我现在便备好。”

温绮罗眉心微蹙,看着江知寂深黑的眼眸,她红唇轻启。

本想再多说两句,想了想还是就此作罢。她指着新鲜买回来的几种菜,毫不客气道:“这些都需要。”

江知寂闻言一声不吭,修长的手指处理着那些菜,昏暗的灯光下,淡黄色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他的面色平静。

厨子早就已经把灶烧起来,温绮罗也没有闲着,将锅摆好,她将江知寂备好的菜切成块。

这安和静谧的画面,像是无数次在她的梦境中出现过一般。她本欲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与一心上人,此生共白头,却无奈准被洪流推着走,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砂锅中菜香氤氲,江知寂站在她身后,认真端详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薄唇上扬,弯出浅浅的弧度。

几道菜肴被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江知寂唇角含笑,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若是有可能,我希望你远庖厨,永远不必为此而操心,”

可上辈子,满腔真心错给他人,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而面前的人,却一脸认真地希望他此生不必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忧心。

愿你高坐云端,永远不必跌下神坛。

第二百六十四章 秋闱第一

一顿饭宾主皆宜,江知寂倒是很给面子,将盘内所有菜肴全部都用干净。

“我竟然不知道娘子还有何不会的,样样精通,即便当个酒楼的掌柜也使得。”江知寂双目含情,话语坦诚,并未有丝毫的敷衍之感。

他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温绮罗却在心中暗想,若是开几家酒楼,倒也使得。

如今兰州府的吃食远远比不得京城,虽然有许多酒楼,味道比起京城还是差上许多。

温绮罗单手撑着脸颊,明亮的眼神如同剔透的白玉,她晃动着手中的茶盏,浅浅开口:“兴许有朝一日,当真会有这样一家酒楼。”

“既然如此,那我愿成为日日光顾的客人。”江知寂起身,将桌上的白瓷盘子都收拢好,一气呵成,并未有任何迟疑。

温绮罗看着他的背影,这般气质出尘的男子,却并未如同想象之中那般十指不沾阳春水,反倒因为家道中落,事事皆需他亲自操劳。

初见时,他一身粗布麻衣,一身清贵之气并未因为粗粝的双手而削减半分,只是他那手上,除了因常年习武而留下的薄茧外,还有经常料理杂事而积累的痕迹。

水流声潺潺,月色空明,温绮罗站在庭院内,嗅到桂花芳香馥郁清雅,而她神色亦是晦暗不明。

五日后,八月底。

便是放榜的日子。

一大清早,晨光熹微,温绮罗收拾心绪,换好一身崭新的衣衫。

白雪端着一盆温水从门外进来,温绮罗抬起眼眸看向窗外,窗外的那株枫树叶片彻底发黄,一阵秋风吹过,吹落枯黄的树叶。她洗完双手,擦拭着手指上的水珠。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白雪轻声道,她端着水盆,自然能够看出来温绮罗此时心不在焉。

温绮罗一直都在想着此事,若是寻常,院试放榜自是同她没什么关系,可惜此事关系到江知寂,她也不免分出些许心神。

大街上人满为患,人头攒动。三年一次的大日子,事关无数人的命运,是否一路高升,亦或者是名落孙山,都牵动着每一个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