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福了福身:“主君,这是膳房刚熬好的参汤,给您补补身子。”说罢,又转身对温绮罗道:“二娘子也该顾惜自己的身子,这天儿一日寒过一日了。”

温绮罗含笑点头,亦接过参汤,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温长昀也端起参汤,却并未饮用,只沉吟片刻,开口道:“府中诸事繁多,诗河的婚事却是不好再拖,明年也是时候得订下,眼下可有章程?”

青玉闻言,一双美眸望向温绮罗的方向,见温长昀没有回避之意,才道:“依奴婢看,兵部侍郎家李府的大郎君倒也合适,大娘子平日不拘泥小节,许配给同为将门的郎君,也算是登对。”

温长昀放下参汤,眉头紧锁:“那孩子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往太医院跑,诗河嫁过去岂不是要伺候他一辈子?”

青玉又道:“那……清河公主府的小世子如何?听说一表人才,颇有才名。”

温长昀冷哼一声:“一表人才?我看是徒有虚名!整日里只知吟风弄月,毫无建树,诗河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温绮罗听着父亲对两位人选的评价,心中暗自好笑。上一世,温诗河倒是既没选李家大郎君,也没有选公主世子。可和亲之路……终归是怨偶居多,若非自己出身江氏,对温家有恩,凭温长昀对女儿的宠溺,便是在宫门口长跪不起,也不会有动摇。

除非,两者必要舍其一。

一想到父亲为保全自己所做,温绮罗心中对温诗河的虚情假意,也多了一分宽宥之心。

青玉见温长昀对这两个都不满意,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君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温长昀沉吟半晌,若说他最钟意的,自是大皇子萧策无疑。可大殿下虽好,做女婿却是万万不可的。他思来想去,总觉得是自己对温诗河的婚事太过疏忽。

温绮罗似是看穿了父亲的心思,放下手中的汤盏,故作沉思状,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上一世,沈宴初的心,早已被温诗河俘获,却是姻差郎错。

可就算他真的抱得美人归,那沈府又岂是吃了人还能吐骨头的地方?只怕最后郁郁而终,也与他们一家无关痛痒。

想到这里,温绮罗理了理衣襟,后脊不禁涌起一股寒意。尽管温诗河对她并非真心实意,可就算是为了父亲,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

见父亲眉头紧锁,便状似无意道:“女儿倒是有个人选,”温绮罗放下手中的参汤,“江府的大郎君江知寂,父亲觉得如何?”

“江知寂?”温长昀眼前一亮,“是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知寂那孩子品貌兼优,诗河若是能嫁给他,为父也放心。”他抚着胡须,越想越觉得合适,全然没注意到立在一旁的青玉,脸色早已变得煞白。

温绮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青玉的神情变化,眸中光影不变。

青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主君,这江大郎君虽好,可他如今并无官身,家中也只有些薄田,大娘子金枝玉叶,嫁过去,岂不是委屈了?”

温长昀却丝毫不以为然,“诗河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不喜那些繁文缛节,嫁个寻常人家,倒也自在。况且,江家虽不显赫,却也是书香门第,知寂那孩子又争气,日后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青玉还想再劝,温绮罗却抢先一步道:“父亲说的是,姐姐不喜奢华,只求一世安稳,江大郎君确是良配。”

温长昀赞赏地看了温绮罗一眼,青玉心中却是一凛,知道此事怕是在温长昀心中,已是定数。

她一介女子身处后院,岂会不知女郎们之间并非深情厚谊?可温诗河不单是长女,更是先夫人当年留下的独女,临终前托付予她,对青玉而言,二娘子受大将军的偏爱不假,可到底大娘子也是更为贵重些的存在。

见温绮罗如此提议,青玉的眸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也只得压下心绪,福身退下。

温长昀却赶忙叫住她,“青玉,还要你上上心,速速备下厚礼,安排人走一趟兰州,探探江家口风。若江家没有异议,早些定下,也好让诗河安心。”

青玉低着头,恭顺应下,心中却盘算着该如何将此事告知温诗河。

明明端着参汤进入书房前,还听闻温长昀与温绮罗断断续续交谈着大皇子回京之事,这满京之中的时兴事,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比起那个远在兰州的江府大郎君,皇子妃的身份,显然才配得上温家嫡长女的殊荣。

待得晚间用膳时分,温府一家人看似和乐融融,温诗河却食不知味,一双杏眼不时飘向温长昀,欲言又止,眉宇间的少女愁思没有收敛,显然是对自己的亲事多有顾虑。

温长昀行事谨慎,尚未谈妥的亲事,难以从他口中透出半点风声,也是为女儿家的闺誉着想,以免节外生枝。

这婚配之事,配好了,是佳偶天成。

若非如意之人,因亲事生怨的结亲家族也不在少数。

温绮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夹了一块蜜饯莲藕放到温诗河碗中,柔声道:“阿姐,多吃些,瞧你都瘦了。”

温诗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莲藕。

第二十五章 选择

用膳过后,青玉寻了个空隙,将温诗河拉到一旁的花厅中,借着撤换茶盏的时机,附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夜风拂过,带来阵阵寒梅香气,却冲不淡两人心中的焦灼。

闻言,温诗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险些将手中茶盏掷了出去。

青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低声劝慰道:“我的好娘子,您可千万稳住,这儿人多眼杂,仔细隔墙有耳。”

温诗河秀眉微蹙,“江府的大郎一介白丁,父亲岂能同意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

青玉做出噤声的手势,神情凝重,“娘子慎言!主君明明……”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话里的意思,温诗河又岂会不懂?

“明明什么?明明属意大殿下,如今却让我远嫁给一个毫无背景的秀才之子?我不嫁!要嫁为何不让二妹妹嫁!”温诗河一把将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和委屈。

她本就与旁的世家女郎不同,可在京中,以她温家大娘子的身份,谁人能不高看一眼。

若是被那些本就瞧不起她习武粗俗的贵女们得知自己的亲事,想也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嘲讽。这让温诗河如何能甘心?

青玉连忙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稍稍放下心来。“隔墙有耳,这话若是传到主君耳中,只怕又该罚娘子了。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此时温诗河哪里还听得进青玉的话,她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父亲偏心到了极点。

明明绮罗非嫡出,却也冠以嫡女名分。父亲还处处维护她,如今连自己的婚事都要如此草率决定。

又过了一刻,温诗河才强压下怒火,跟着青玉回到膳堂,心绪愈发不宁。

她草草告退时,猛地起身,衣袖带翻了桌上的茶盏,发出一声脆响。

众人皆是一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温诗河却恍若未觉,只冷冷地扫了温绮罗一眼,便拂袖而去。

温绮罗看了眼青玉,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继续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仿佛一切与她无关。这府中人心分明,想来温诗河已是气红了眼的兔子,方能如此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