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一甩衣袖,脸色顿时一沉:“难不成就吃下这个闷亏。”
“且等等,终归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已,纵然身份尊贵又当如何。此地是太原府,是非曲直,可不是由她说了算。”
京城的腊月,仍是泛着难捱的冷。
再一次从睡梦之中惊醒,顾恒之一摸额头,满头的冷汗。他看向窗外,天色尚且未亮。
自从知道私宅失窃之事,顾恒之已经记不得,他已经有多久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半夜之中总是被惊醒,做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
梦中,他从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沦落为阶下囚,昔日同僚嘲弄的嘴脸令他无地自容。
天家和太后失望的眼神,百姓的唾骂,他被羁押在囚车中招摇过市,一身脏污囚袍,数不胜数的臭鸡蛋菜叶子飞到他身上。
梦境太过真实,顾恒之缓和许久,才擦了擦汗。
原来这竟又是一场梦。
不知这梦究竟何时才是尽头,一日未抓到幕后之人,便一日不得安心,他在房内踱来踱去,眸色阴沉不定,须臾,他冷不丁笑出声。
既然此事还没有出结果,倒不如他捷足先登,先行一步。
他想通了这一点,便在黑暗中枯坐到暗夜将明时,吩咐下人备轿。
他要……进宫面圣。
大殿内庄严肃穆,手持笏板的文武百官,面色庄严肃穆,纷纷低垂着头,竟无一人敢言语。
正襟危坐的当今圣上提及太原府水患之事,又问群臣有何见解,殿内一片肃静,谁都畏惧说错话,这可是会掉脑袋的大事。
威严的目光扫过群臣,皇帝眼中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
这便是他的好臣子。
在关键时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哪里有往日里的巧舌如簧。忽然,队列之中有一人站出,躬身行礼,紧跟着匍匐在地上,声音掷地有声,此时的殿内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陛下,臣有罪。”
皇帝的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顾恒之被这目光打量得毛骨悚然。皇帝似乎能看穿他的恐惧,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眸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
这便是当今圣上,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等真正站到这个位置上,便知道这句话的真实用意。一招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爱卿何罪之有?”轻飘飘的语气带着些许笑意,顾恒之察言观色的本事厉害,知道皇帝此时心情应当还算不错。
近来最让陛下忧心的事情便是太原府水灾一事,此事本就无比艰难,想来是温长昀赈灾做得不错,这才让陛下的烦心事少了一件。既如此,此事有利于他。
“臣有罪。”顾恒之的额头磕在地板上,他缓缓抬起头,不敢正视天子,视线微微下移,“臣错在不该事先转移粮食,臣担忧大水会将粮仓淹没。便是先将粮仓里的粮食转移到其他地方,本想要将粮食分发给灾民,却未曾想……竟然在温家军眼皮下被人劫掠而去。臣罪该万死,请陛下剥去臣的官服。”
额头上磕出淡青色的淤青,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第一百八十一章 巧言令色
他这话倒是巧妙,不仅将自己成功摘了出来,顺势把责任都推一些在温家军身上。
为何粮食会被劫掠,必然是温家军徒有虚名。
顾恒之身形匍匐,皇帝的脸色晦暗不明,一时间,竟然空无一人,一丝声响都未曾有。
须臾,皇帝脸色稍霁,面色温和,却并未露出任何愠怒的表情,他垂眸望过去,语气温和:“此事并非爱卿之错,爱卿何罪之有。既是水患横行,想来是流民过多的缘故,既如此,爱卿平身。”
顾恒之心中大喜,面上却分毫不显,陛下这话便是不予追究的意思。
此事算是轻描淡写地揭过。
顾恒之从地上起身,归于列中。
“既然无事,那便退朝吧。”皇帝挥了挥手,如今他年事已高,两鬓斑白,精力大不如从前,即便是早朝,能撑的时间也比往日少得多。赈灾一事,本就是个苦差事,思来想去,好不容易才想到温长昀身上去。
果不其然,朝堂上也只有他靠得住。
捷报频频传来,他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太监尖着嗓子,一甩拂尘:“无事退朝。”
百官虽然表情各不相同,可还是齐齐跪在地上:“恭送皇上。”
朝内文武百官,出身各不相同。有人是天生贵胄,出生在世家,享受着族内最好的托举,有人寒门出身,寒窗苦读数载才爬到如今的地位,立场也不尽相同。
明面上,大家同样入朝为官,乃是当今陛下的臣子。
这是私底下,又划分为不同的阵营。文臣武将自古以来便大多不和,大夙如今更是重文抑武。和温长昀交好的官员,下了早朝后便写了封书信给他,八百里加急。
京城今年的冬天,显得格外萧瑟。
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浮生偷闲,刚坐下来不久,温长昀便收到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
此时房内空无一人,只余他一人。
斟了一杯热茶,看到信件后,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眼底却眸光闪烁,心思微动。
温绮罗对京城风云自是不知。
上一世,她倒是还记得,曾经有一批军粮正是在西北境内。而爹爹靠着这些军粮,才得以与大夏周旋良久。若是没有这一批军粮,想要等到朝廷的粮草下发,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而她重活一世,所带来的变故又何止一星半点。
温绮罗眸光闪烁,心中暗忖,这批军粮暂时应该派不上用场,若是能够用于赈灾,说不定恰好能解决此次危难。
不过很快,她便立刻否定这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