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灯影碎乱,人声渐远,连远处本有的喧嚣都似被隔绝,气氛陡转逼仄。

女子见他退步,不知是愈发感兴趣,还是将他当成了畏敌,步伐轻盈地上前,腰间双短刃微微闪出寒光。

她的动作迅捷,却又带着几分轻佻,像一只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的豹猫。

“怎么?害怕了?早乖乖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少受些皮肉苦楚。”她笑得眉眼弯弯,但笑意下是深藏的狰狞。

江知寂忽地也笑了,薄唇轻勾,声音清润中含着一丝轻蔑,“不必麻烦娘子了,若真想试上一试,我倒可以奉陪。”他说时语气冷凝,乍听还甚为平和,但尾音微挑,那散发出的傲然锋芒竟让人不由心头发紧。

女子听罢,眸色一厉,倏忽间双刃脱鞘一左一右,划割而来。

寒光闪处,那锋刃竟掺着一股黏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江知寂身形如燕,迅疾一掠,堪堪避过锋刃。他的右手已按住了一枚精巧的袖箭,随后微偏身,箭尖便对准女子的侧腹。

然而女子好似料到一般,腰肢一扭,动作如鬼魅,剑锋回旋直扑面来。

江知寂眼底寒光一现,手腕灵动,袖箭撞上对方兵刃之侧,发出一声脆响。两人瞬息交手,寒光翻滚间,气流似都凝结。

为首的男子原本抱臂倚墙观看,见状咂了咂嘴,声音绵软但透着威压,“阿裳,别小打小闹了,若是误了时辰,十一娘怪罪下来,你能担着?”

那女子闻言,眸中淬着杀意一顿,旋即冷嗤着收了刀退后,却依旧盯得江知寂如同猎物。

而江知寂捕捉到十一娘的名讳,更确信眼前三人能助他寻到那十一娘的老巢。

“大哥,这人身手不错,不若直接先废了,省得待会难缠。”她勾唇,眼中的阴冷隐隐作张。

男子笑了笑,走出两步,懒散地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瘦长男子,“三弟,阿裳下手没个轻重,你替大哥动手,点到为止就成。”

那被唤作三弟的男子眼皮轻抬,漠然点了点头。

他脚步沉稳,从江知寂的右侧徐徐绕向前方,手里把玩着一对乌光闪动的铁爪,指尖锋锐如钩。三弟微抬眼,眼中并无半点涟漪,他的双手缓缓张开,五指间那乌光森然的铁爪齐齐竖起,宛若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音调低哑道,“你,跑不掉的。”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嘶哑干涩,“我动手很准的,疼也不过一瞬罢了。”

江知寂眸色微敛,神情倏地冷冽。他感受到完全不同于方才那女子的杀气。

他像是一瞬间化为端坐的苍山,气息内敛,却又蓄势待发。目光冷冷盯住对方那腰间的微型囊袋,心中已有一丝了然。

巷中寒风愈烈,月光蓦被浮云遮掩,天色仿若泼了墨,只有刀光剑影在交错间熠熠闪动,寒彻心扉。

三弟忽地身影一闪,双爪横空一击,江知寂待其近身,腰肢稍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爪锋。

他的左足轻点墙壁,反借力飞身,凌空翻转,那枚袖中最后的暗箭冷不防朝对方囊袋猛射而去!

陡闻“砰”然一声,囊袋炸裂,白色粉末倾泻空中,随风四散。

那粉末显然有毒,三弟面色顿时一白,竟猛退数步,似受内伤般喘息不止。

此时阿裳再度出手,试图接力,但江知寂看似闲适一笑,身体却灵蛇般滑过她的攻势,又狠戾出手踢向她膝盖。

阿裳差点踉跄倒地,脸上怒意更甚,此刻正欲再攻,忽听到“嘤嘤”之声自天空摇曳而来,如琴瑟微颤,回肠荡气。

音律如游丝,醉人心脾,却在场中掷下一重无形压力。

“大哥!”阿裳终于收住动作,一脸不甘地颤声道。

那倚墙微观的男子捋了捋袖袍,似是对靡靡之音很是动容,他缓缓地开口:“时间到了,十一娘的吩咐要紧,你们还耽搁什么?”话落,他薄唇一勾,徒劳地摆摆手,“可惜这好戏没能瞧个全,我也算损失。”

三弟虽隐恨,却沉着脸抱起了铁爪,阿裳更不甘,握了握拳,“哼”了一声,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江知寂一眼。

空留一句,“莫让我在黑市在寻着你!”

三人迅速隐入夜幕之中,如幽灵一般,遁走无痕。

江知寂略一思忖,端看他们出手的招式,应是漂泊江湖刀口舔血的流匪,每人身上不知背着多少人命,混迹于这鬼市之中,过着非人非鬼的日子。

能让他们临起退意的,便是那乐声。莫不是…和十一娘有关?

江知寂凝视了几息,那乐声余韵留转,入尘的灰月下,他眸光一黯,挟着冷意,快速向那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十一娘

街巷狭窄,黑市如同一个嵌入地底的迷宫。

巷弄间偶有行人掠过,无人点灯,唯几盏暗黄灯笼垂落檐角,泛出昏昧不定的光。江知寂小心翼翼地循着人影潜行,呼吸轻微如夜风,片刻后,他在一座诡楼前驻足。

再也不见那三人的踪影。

楼宇通体装点着红绸,纱幔如血,随风起舞,妖异异常。

上下两层雕檐画柱,外却旧迹斑驳,几面招牌的字早受潮模糊,只能勉强辨出一方“红角楼”的纹样。

四周访客络绎不绝,皆是罩着黑斗篷,面罩遮面,纵使如此,每人寒光凛凛的眼神仍让过客自觉避开三丈开外。

江知寂不动声色地收起一身气息,缓缓靠近。

他听得楼内传出人声,无数声线交杂,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竟似与方才街巷的死寂判若两界。隐隐间,有人一声喝道:“堂主驾到!”

声音压下众议论,一阵喧嚣之后竟转为肃穆。江知寂心头微动,正自揣摩之际,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三人!只见三弟与阿裳皆步入楼内,而那大哥停在楼门外两步开外,似察觉到什么,倏然回首,冷眸在月下扫过一圈。

江知寂迅速闪入暗处,依墙阴影屏住气息。那大哥未见异状,耸了耸肩,复又轻松地踏入楼中。一人一息过后,江知寂随即缓步绕过人影稠密处,挑了从旁边一个简陋后窗攀进去。

楼内烟氲环绕,能见度极差。

一个高台搭在正中央,铺锦镶金,红花伞垂下,镂空雕的金龙木墙上镶满各色玉佩,灯火摇曳不休,雕花窗棂投下斑驳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