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些种得早的农田已经能看见冒出一层青了。
架车被推到地头,周岭椿拿出带来的桶,利索地把几袋不同的化肥在桶里面混合好,随后桶系子挂在手臂间,开始在地里均匀地挥洒。
怜声跟着周岭椿在一旁走,脚底板踩着硬土块磕磕绊绊,在周岭椿洒化肥的空隙自己伸手往桶里面抓一把,随后有模有样地往四周撒。
“看,我撒的均匀吧。”怜声一副自得相。
确实还是不错的,但周岭椿把他往外推了点,说,“你田埂坐着去。”
怜声说:“啥啊,嫌我干得不好就直说呗。”
他气鼓鼓地走到旁边的田埂上,勒了一把草垫在地上,随后一屁股坐在上面。
周岭椿继续往前走着,他看着周岭椿的人影逐渐模糊,于是往前跑了几步,注意到地里有个鼓起的土包,于是踩着土包斜着往上走走到了最顶端。
周岭椿撒完一回头就看见怜声坐在坟头上,他皱皱眉头加快脚步走过去,对坐在土丘上的怜声说,“你怎么上这上面来了,快下来。”
怜声很少下地,这里又靠山,土地不平,土包也没像其他坟一样立了碑,自然也不知道这块地里长的土包是什么。他说,“咋了啊?你这地里怎么有个土包?怎么不把他铲平了多种麦子。”
周岭椿伸手把他抱下来了,说,“别乱说话,这是坟。”
这块地也不是周岭椿自己家的地,是村里其他人家外出打工不种的地,周岭椿便租了下来。
坟里自然埋着死人。
怜声瞬间睁大了眼睛,惊叫了一声,对着坟头小声说:“对不起!”
天快黑时,天空突然掉下来滴水砸在坐在驾车上的怜声脸上,他咋了眨眼睛,冲还在撒化肥的男人喊:“下雨啦快回家!”
但雨只是滴了几滴又没了,云彩已往南边飘去,赶回来的周岭椿看了还剩一桶没撒的化肥,干脆直接撒完,结束便推着驾车载着怜声回了家。
直至半夜,怜声突然发起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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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娘也过来了】
帕子在水中又过了一遍,变得湿凉,重新搭在怜声的额头上。
已是深夜,万籁俱静,在暖黄的灯光中,周岭椿坐在床边拿毛巾轻轻擦拭怜声的手臂。
旺财安静地坐在地上,两只眼睛似望哨般看着前方二人。
橘子也趴在床边的桌子上,眯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怜声。
“喵。”橘子小声叫着。
怜声浑身滚烫,脸颊红得不正常,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否睡着。他整个人都裹在厚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神情脆弱,发出不轻不重的但无法忽视的呼吸声。
似乎是早有征兆,睡觉前怜声就说有点冷,使劲地往周岭椿怀里靠。等到周岭椿察觉怜声的体温有些不正常掰着嘴哄着喂了点退烧药后,也就半小时不到,怜声就开始越来越烫,有愈发严重之势。
这场发烧来得突然,湿凉的帕子都被体温捂干,换了好几次。
周岭椿眼睛重而沉地盯着怜声,隐约有几分焦急来,怜声平时没遭过大罪,这次发烧明显有些受不住,要是这样一夜下去…
男人伸手把怜声垂在脸旁的发丝别到耳后了,随后低声叫唤:“声声,声声……醒醒。”
怜声从嗓子里发出“嗯”声,小脸皱着,说要喝水,周岭椿急忙倒了水来喂了点,怜声的眉头才算舒缓一些,随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只是没一会儿,他就痛苦地发出呻吟声,藕白的手臂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来了,在空中不断挥着,“别,别打我……别过来!”
“别!”
大掌包裹住他的两只手,周岭椿弯腰凑过去,压下来一片阴影,“别怕,我在这儿。”
声音沉稳,似有安定的作用,怜声手挣了两下不动了。但不断有眼泪从他的眼角中流下来,打湿枕头,他小声呜咽着,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与痛苦,如失去母亲庇护的幼崽子。
“周岭椿……周岭椿……”
周岭椿喉咙有些梗,他咽了咽,清声说:“周岭椿在这儿。”
他把裹着被子的怜声从床上搂起来抱在了怀里,轻轻晃着,“别怕,只是发烧了,是噩梦,快睁开眼睛。”
快要被热干的帕子从怜声额头上掉下来,男人低头拿额头与怜声的相抵,确切的感受到隐藏在皮肤下让怜声无法安稳的高热。
像是一簇烈火,灼烧吞噬他的皮肤,比夏日的烈阳好像还要烫上几倍。
村头的卫生室早已关门,即使现在赶去镇子里,恐怕也是不行。
但周岭椿一刻也等不了了,他直接站起来拿了块厚毯子将人包裹住拥在怀里,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燃过的煤油灯挂在手指上走了出去。
旺财望了望男人的背影,黑溜溜的眼睛转向漆黑的深夜,跟在了男人的身后。
秋季的夜晚是寂寥的,天空呈暗灰色,不时有稀疏的碎云穿过月亮。影影绰绰的穿过树枝的月光,似鬼魅。
周岭椿稳稳地踩在路面上,抱着怀里的人朝通往大榕树的那条大路上走去。
一刻钟后,一户人家门前突然响起了剧烈的狗叫声,划过俱静的四周。
周岭椿把煤油灯放在了脚边,拿手拍着被树棍抵住的木门,叫着:“李医生!李医生!”
屋里正睡着的人被惊醒,叫了一声“谁”?
“是我,岭椿,我婆娘夜里突然发高烧了。”
哐啷一声,李医生将抵住木门的树棍拿走竖在一旁,门自动向两边张开。四十来岁的李医生穿着灰色的内衬,声音还带着困倦,“岭椿啊,快进来。”
周岭椿抱着怜声进了屋,李医生家的狗很快就停了叫声,周围又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