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走廊中已经亮起了昏黄的光,光线穿过门上的玻璃窗进入包厢。
“吧嗒!”肖婉关上随身听,坐起身抓了两下睡得稍乱的头发,她趿拉着鞋走到车窗下方的小桌旁,弯腰摸索半天,才打开了包厢内的一盏小灯。
秋日清晨,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雾气,冷白的月亮还没从天际消失,整个世界都是清凉的。
肖卓就是这个时候将苏璃从睡梦中喊醒,说是东临江辖区有消息,苏璃打着哈欠坐上肖卓的车,一路迷迷瞪瞪地赶去东临江辖区。
这个点很多警员都没到上班时间,所以下车后没人带路,好在两人以前都来过这个辖区的公安局,循着记忆和声音没走多远就到了公安局暂时看押人的地方。
苏璃下车后被清晨的凉风一吹,困意散去大半,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她将外套往身前拢了下,秋日早晨的温度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两人刚靠近办公楼就远远听到警员呵斥的声音,越往里走声音越大,他们走的很快没多久就到了门外。
门不仅没合上,还是大开着,苏璃一眼就能看全里面的场景,只见凌乱拥挤的办公室内直喇喇杵着一二十人。
其中有一半是身穿警服的警员,他们有的趴在桌面睡觉,有的拼了两三张椅子往上一躺,还有的像方顺良一样将双脚支在桌子上,双手环胸窝在椅背上仰面呼呼大睡。
最后的两三人背对门的方向或站或坐,直直盯着房间唯一一处还算空旷的墙边,那里正抱头蹲着数十人,一个个嘴里喊着冤,油嘴滑舌又嬉皮笑脸,即使都带着手铐抱头蹲着,还是阻不住他们眼神滴溜溜四处瞟,所以才引得警员时不时呵斥两句。
但是呵斥也没什么用,一个贼眉鼠眼瘦得像麻杆的人就是在又四处乱瞄时发现了门口的肖卓和苏璃,他小眼睛一瞪,立马对着面前的警员献宝道:“阿sir,门口来人了!”
“sir啥sir?说多少遍了不要喊我们这个,整的哪一出?”身前的警员给了他一脚,语气里都是烦躁,也是,熬一晚上就为了这些人,闹烘烘的一点也不老实。
瘦麻杆被踹了一脚也没说啥,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好蹲了大半晚脚也麻的没啥知觉了。
他虽然不再吭声,但站在窗户边抽烟的康义进这时却转回了头,恰恰好对上肖卓的视线。
康义进一怔,随手将烟头摁灭在窗台,然后笑着往门口走:“咋到这么早?”
他瞟了眼墙上的时钟,继续说道:“这才六点,我联系传呼台的时候没注意时间,还想着你睡醒才能看着,该不会是被我传呼吵醒的吧?”
康义进是东临江辖区刑警大队的队长,四十多岁,从昨天开始一直是他在和肖卓对接联系。
他的一番动作将那边站的警员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而其他睡着的警员依旧打着鼾睡的很沉,本来坐着的警员倏地站起身,立马就想着推那个最靠近他也是鼾声最响的警员,只是手还没碰到人,就被肖卓制止了。
“你们这应该是熬了一宿,能睡着就让他们眯会吧,不用特意去喊。”肖卓说完就看向康义进,继续问道:“找到浮尸身份了?”
“对,找着了。”康义进带着两人拐进办公室床边的空地,实在是办公室特别乱,桌子摆的乱,椅子也放的乱,原本留的道上还躺了两个人,只能这样七拐八拐往里走。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你们不知道,这事可真是赶了巧,要不是正好碰到这伙人闹事,我们还不晓得啥时候才能找着那浮尸的身份。”
康义进他从小就住在东临江辖区,对这片区的生活很是熟悉,昨天肖卓打电话告诉他,那个人可能是女赌徒后,他就立马带着人来到了羊角街。
东临江这个辖区应该是整个宁海最破的片区,而片区下的羊角街,更是脏乱差基本全占。
其实一开始的羊角街并不是这样,八十年代这里因为靠着东临江那条大江被市里优先发展,只是发展方向跑着跑着就跑偏了,成了宁海市的红灯区。
起初为了改建那就要入驻工程队,工程队一家两家的过来后,一条条小道门口就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再之后巷子深处就多了许多小赌场,无论是纸牌麻将还是牌九骰子应有尽有。巷子左边是一家住户,但贴着巷子墙的房间是厨房,人都在另一边房间休息,巷子右边是一处仓库,昨晚只有一位老头在这边看门。
又是一场除受害人外没有目击证人的犯罪现场,只不过这一次的受害人足够幸运,成功逃脱并向警方提供了不少线索。
苏璃伫立在巷口,四下观望,将巷子所有的情况都尽收眼底。
两墙之间大概只有成年人的三四步距离,除了面向街道的入口,剩下三个方向都是墙面。
最里面那堵墙并不算高,应该没有到两米,靠近后墙的位置堆着许多废弃的板材和杂物,层层叠叠的废旧物堆得都要越过了墙面。
从入口处看很容易产生视觉差,误以为里面并没有那堵墙的存在,只能庆幸昨晚那个女生对这附近的地形比较了解,如果方向选错跑进里面,也就相当于走进了死路。
苏璃身形一动,往前走去,巷子里都是泥巴路,地面已经坑坑洼洼都是脚印,她靠近墙面做了标记的地方,眯起眼眸仔细打量着刀痕走向,她从挎包里取出一把文具小刀,不断调整姿势试图与之对应上。
肖卓、贾平也走进巷子,和其他警员一起俯身寻找着线索。
苏璃侧首望向巷口,依据报案人的口供,在脑海中演练着昨晚的场景。
两人打着伞到巷口附近,红裙‘女人’突然发作,将报案人扯进巷中,红裙‘女人’手中的黑伞跌落在巷口。
报案人反抗挣扎,红裙‘女人’将报案人掼在墙面,右手控制着报案人,左手从身上摸出一把刀划向报案人脖颈。
苏璃看向自己握在左手的小刀,后退两步,蹲下摆动手臂的弧度恰好在刀痕附近,走向也完全一致,所以刀痕是嫌疑人自身出现问题所留,不是在与报案人争执中造成。
她又喊了两位警员按照同样的方式摆动手臂,通过比对痕迹点的位置,结合警员和自身的身高体型,推测嫌疑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八左右,减去高跟鞋的高度,假定用目前市面上日常高跟鞋高度3-5厘米计量,那嫌疑人净身高基本在一米七四附近,倒是符合宋洪和罗某案凶手的身高范围。
肖卓戴着白手套用小木棍挑着墙边附近的垃圾,这处巷子没有人管,里面除了堆着的废弃杂物还有许多不知从哪飘过来的垃圾。
他弯腰一点点戳着地面,木棍刚从一块混在泥土里的糖纸处划过,扫开另一块手掌大小的薄板,然后整个人停顿在原地。
“苏璃。”他直起腰回身说道:“过来!”
苏璃将文具小刀重新放回包里,两三步走到肖卓身旁:“怎么了?”
肖卓蹲了下来,木棍点了点地面,示意她看。
“这个?”苏璃又从包里取出白手套,同样蹲下身将地面上的东西捡起来,放在手心里端详。
肖卓又指向薄板说道:“它在这个薄板下盖着,应该是滚进这个凹陷处,恰好被挡住了。”
薄板下发现的东西是一颗米白色水钻,横切面直径大概在一厘米多点,水钻形状不算规整的圆,有好几处切面,在阳光下微微闪光。
苏璃将水钻翻转到背面:“这上面还有胶。”
肖卓对饰品一窍不通,问道:“这会是从什么东西上面掉下来的?”
苏璃隔着手套摁了摁背面发硬的胶,回道:“头花、发夹、衣服,都有可能。”
“衣服?”肖卓凑近几分,蹙了蹙眉问道:“这颗水钻形状是不是有些像衣服扣子?”
苏璃闻言眉梢扬起,将手往外挪开些许,又重新打量起这颗水钻,结果发现经他一说后倒是真的和衣服扣子形状相似,像是一些衣服上会用到的装饰水钻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