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之前思睿还在网上发了你给他画的画,真的是很好的朋友了。”主持人也跟着说起来。

夏习清点了点头。

主持人又连续问了周自珩几个问题,心情起伏上上下下的周自珩不太在状态,每个回答都相当简洁和官方,一下子就缩短了采访的时间。尽管如此,但这也是周自珩日常采访的常态,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最后一个问题,是一个网友提问习清的:为什么会选择留长发呢?以我们国家的审美标准来看,一般正常的男生都会选择短发吧,长发感觉虽然好看但是少了很多男子气概,换句话说就是有点娘啦,剪成短发会不会更man呢?”

这个问题提的实在是有点令人尴尬,连主持人自己的语气都弱了下来,念完问题后脸上挂着职业而微妙的笑,“呃,这个网友可能是比较偏向于阳刚的审美的,哈哈。”

老子留什么头发关你屁事。

这是夏习清在心里的第一反应。

虽然不怎么高兴,但装样子一向是他的特长。夏习清保持风度温和地笑着解释,“事实上我是因为太懒,之前在国外忙着一个美术展,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不用说理发了,而且国外的话蛮多男生留长发的,也很正常。其实我觉得审美本来就是很私人的东西,如果全部归一化,这个世界好像就不那么有趣了。”

主持人也觉得夏习清已经相当有礼貌和涵养了,于是连忙补充。

“对,审美就是应该多元化,其实刚才这个问题里说到的正常男生不选择短发,我也觉得有些……怎么说呢,我在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正常人’范围不断地被扩大,应该是现代文明发展的最杰出贡献之一,所以……”主持人正打着圆场,周自珩却忽然开口。

“正常人,”周自珩的声音沉着而冷静,“正常人这样的范畴是由谁定义的?”

他的语气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情感起伏,就像是最司空见惯的疑问,可莫名就有一种震慑力,连坐在对面的女主持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自珩深邃的眉眼直视着镜头,陈述了自己的观点,“如果这套评判体系是由我们的一部分同类决定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重新定义一套新的标准?比如男性可以留长发穿裙子,选择站在被保护的一端,女性可以摆脱长久以来的偏见和束缚,做她们想做的任何事。”

现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周自珩竟然会这样发问,主持人临场反应的职业素养也在他的气场之下完全扰乱。

就连夏习清的心里都震撼不已。

在这一刻以前,夏习清都相当自信地以为已经摸透周自珩这个人。在他心里,这个人拥有一副天生就气场十足的面孔和身形,内心却像个孩子一样纯真甚至幼稚。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他并没有看透这个人心脏里真正强大的内核。

周自珩背靠着沙发,一脸冷静地漠视着镜头,接着自己刚才的逻辑继续问道,“就像经典的‘色盲悖论’一样,我们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是正常人,而不是另一套评判体系之下的非正常人呢?”

采访现场忽然变得沉默,话题忽然变得深刻而敏感,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夏习清却微笑起来,语气云淡风轻。

“对啊。”

“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成为自己,而不仅仅是变成一个‘正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什么是色盲悖论呢?

有一个人,他有一种奇怪的色盲症。他看到的两种颜色和别人不一样,他把蓝色看成绿色,把绿色看成蓝色。

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别人看到的天空是蓝色的,他看到的是绿色的,但是他和别人的叫法都一样,都是“蓝色”;小草是绿色的,他看到的却是蓝色的,但是他把蓝色叫做“绿色”。所以,他自己和别人都不知道他和别人的不同。

第一问:怎么让他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第二问:你怎么证明你不是上述问题中的主人公?

这是历史上一个非常经典的悖论。北(hu)大(qi)学(kuang)霸(mo)周自珩在这里引用这个悖论,就是想反驳那个网友关于[正常的男孩子不会留长发]的观点,并且质疑何为正常人,如何证明自己是正常人。以此说明这个问题本身就毫无意义。

这里并不是说我们要不要选择成为大多数,这是选择问题,是小我。

周自珩讨论的是“正常”这个范畴存在的合理性。换句话说,只要“正常”这个词出现,那就必然有其对立面被划分为不正常,好比我们现在假使社会认同下同性恋是正常的,那么异性恋就不正常了吗?(这里指大部分人观念里两者对立,但实际取向这种事不具备对立性甚至有overlap)

总之,在周自珩的观点里,“正常”这个词的存在就是一个悖论,无法论证其合理性。当然我们必须排除人性来讨论,否则可能会出现“反社会人格”也是正常人这种诡辩。

和个人的选择无关,每个人都有选择任何生活方式的权利,这个是微观上的概念。

个人观点,任何人都不应该被任何范畴限制住人生的可能,不必为了变得“正常”而去做一个“正常人”。

对视游戏

采访结束的时候, 周自珩站起来对采访团队的人鞠躬。

“辛苦了。”

“自珩和习清也辛苦了。”女主持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你们应该很累了吧。”

周自珩摇了摇头,“对了, 最后的问题如果不方便可以剪掉。”

主持人笑了笑, “不剪,这么优秀的人应该被大家看见。”

所有工作结束, 夏习清和周自珩在拍摄场地卸了妆,换上了自己的私服,等待在外面的小罗见到两人出来,连忙上前, “自珩,我开车送你们俩回去吧反正顺……”

“路”字还没出口,小罗的嘴就被周自珩给捂住了, 他还四处望了望周围的工作人员, 狠狠瞪了小罗一眼。

顺什么路啊,他才不要被别人知道自己跟夏习清这个家伙住在同一层。

夏习清站在一旁,看着孩子气的周自珩,忍不住笑起来,这和刚才那个接受采访的周自珩是同一个人吗?

“你先回去吧,我帮你叫个车。”周自珩拿出手机,小罗瞅了一眼夏习清,又瞅了一眼周自珩,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门口可以拦到出租车。”他把周自珩的车钥匙翻了出来递给他, “那自珩你自己开车回去?”

“明天没有日程了吧。”周自珩拿过钥匙,套在食指上转了转,“这个星期都不要给我安排日程了,我要上课,马上要期中考试了。”

期中考试?夏习清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周自珩偏过头瞪了他一眼,将钥匙放回自己的口袋中,推着小罗的肩膀一直到离开拍摄地的大厦,看着他上了出租车,然后转身准备去地下车库,却发现夏习清跟在自己的后头。

“你干嘛跟着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周自珩说话声音闷闷的,两只手塞进口袋里。

四月凌晨的夜,温度依旧带着凉意,青黄不接的季节,和同样青黄不接的关系。

夏习清也有样学样地把手塞在口袋,站到周自珩的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脸上带笑,“大帅哥,顺路送我回家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