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瑶此时正躲在屏风后,看着长身玉立的林湛,嘴唇扬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
林湛容貌本就清隽出众,今日更是穿了一身御赐红袍,明明是艳丽的颜色,却衬得整个人身如寒松,气质清冷,举手投足间都是克己复礼的风华,饶是她京中世家公子见了不少,却从没有谁能有这般出色的样貌和气度。
楚清瑶不禁露出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楚望儒悄悄看了眼屏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哦?不知状元郎看上了在下哪位姑娘?”
林湛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和鄙夷,回道:“是贵府五小姐。”
楚望儒和蒋君如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惊讶,竟真的被瑶儿说中了,林湛今日会来向楚清阮提亲。
楚望儒捋了捋胡须,神情蓦地严肃,“林状元难道不知,我那五女儿在大长公主寿宴上,竟然趁瑞王酒醉意图引诱,已被在下送给瑞王任凭处置了。”
“什么!”林湛猛地直起身,眸光剧颤,“楚大人说的可是阿阮?”
楚望儒点点头,“正是这个不孝女,就是因为她引诱瑞王下的迷药,瑞王这几日都身体有恙,告假不曾上朝。”楚望儒边说边摇头,“实乃家门不幸,让林大人见笑了。”
林湛斩钉截铁地说道:“晚辈了解阿阮为人,她性情高洁定不会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
楚望儒无奈地叹道:“老夫自然也是相信阮儿的,可这事,偏偏就发生了,嘉纯县主亲自作证,自然做不得假。”
“其中定有缘故,楚大人,我要见她。”林湛眉头一皱,心急如焚之下说着就要告辞离去。
“状元郎请留步。”蒋君如一直冷眼看着两人对话,到此时终于开口,“林大人大张旗鼓地来鄙府提亲,却如此急切地离去,不怕外人说你我两家的闲话么。”
“自是不怕”林湛神情一肃,刚想说自然不怕,却想起父亲一生持重最重清誉,宽大红袍下的双手死死攥紧,林湛缓缓转过身来,凝声问道:“不知楚夫人意下如何?”
蒋君如看了眼屏风,微微一笑,“方才夫君所言句句属实,阮儿已然是瑞王府的人,而我楚家有意同状元郎结亲,不如今日这婚书就留在我家,只不过将人选从阮儿变成嫡出的大小姐,楚清瑶,如何?”
第17章 城外
“这如何可以!”林湛清朗的脸庞染上怒意,“楚夫人,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蒋君如不紧不慢地转了转手腕上碧绿剔透的翡翠镯,温声道:“状元郎勿要如此急躁,想想令尊,想想林家,我听夫君说过,令尊一生行事端正,且你家中还有幼弟幼妹尚未婚配,哪怕那瑞王愿意放妾,阮儿已然是声名尽毁,这样的女子若是进了林家,只怕状元郎的仕途也到头了。”
林湛神情肃然,“若是为官一方却护不住心爱之人,又有何意义?”林湛再次躬了躬身,“晚辈会将婚书留下,但我要娶的人,只会是阮儿。”
林湛态度这般坚决,楚望儒却丝毫不急,“也罢,林大人可回去再想想,想必会明白如何做才是对林楚两家最好的选择。”
待林湛告辞后,楚清瑶迫不及待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娇笑着扑到蒋君如怀中,嗔道:“娘,怎么样,我就说林湛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好郎君吧。”
“瑶儿,你当真要嫁给这林湛?”蒋君如仍是不认同,“他此次上门求娶的是楚清阮那个小贱人,你与他既无感情,他家世门第更是不如你,娘早已为你择好你外祖家的表哥蒋方呈,才学家世皆是上乘。”
虽然方才他们已然接下了林湛的婚书,可只要没有交换名帖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楚望儒也苦口婆心地劝道:“那林湛虽然高中了状元,可林家不过一介白丁,其父中过秀才后便再无寸进,只能在老家教书靠收束脩为生,家中还有两弟一妹尚未婚配,虽不算家徒四壁却也称得上贫寒二字。林湛实非良配,瑶儿你还是听你娘的话。”
蒋君如心中倏然一寒,以林湛的才情容貌,放眼京城,就是公主也尚得,只是她私心里担心瑶儿嫁过去会受委屈而已。可楚望儒明明受了林家大恩,反而却是最看不起林家的人。
她不再理会楚望儒,而是苦口婆心劝道:“瑶儿,你嫁给呈儿,婆婆便是你亲舅母,有娘和外祖在,以后在蒋家你还能继续做你的千金大小姐,一辈子顺风顺水。”
楚清瑶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娘,嫁给表哥固然好,可娘您忘了,您嫁给父亲是低嫁方能如此肆意,舅舅如今官居御史中丞,我若嫁给表哥那便是高攀,娘您能护我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更何况那林湛虽然家世不显,可女儿相信以他的才华定能平步青云。”
蒋君如狠狠地瞪了楚望儒一眼,怒道:“都怪你父亲不争气,这么多年下来还只是个五品的郎中。”
楚望儒只在一旁温和地笑着,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窘迫,不过看着那温情含笑的俊脸,蒋君如心中的气却是消散了不少。
“既然瑶儿你心意已决,娘亲尊重你的选择。”左右不过是从提携楚望儒变成提携林湛而已,蒋君如摸了摸楚清瑶脑袋,柔声道:“有蒋家在,定不会让你在林家受任何委屈。”
楚清瑶闻言终于满意地笑了出来,心中不禁想到,她找夫婿的眼光可比阿娘好多了。
*
春日的早晨,日暖堂里笼着淡淡的润湿雾气,时不时会有鸟儿欢快地从雾气中振翅高飞。
楚清阮从醒来、洗漱、用膳到此刻坐上马车,心情都处于从未有过的兴奋和紧张,甚至不亚于她少时在应州参加万香会那次。
她双手交握地坐在马车里,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动着,恨不得下一刻便能出现在阿娘面前,灰色的车帘却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掀开,露出段骁冷峻坚毅的脸庞和一双不同往日的清亮眼眸。
楚清阮心中猛地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时,身子已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却一把抵住冰凉的车壁,避无可避。
直到段骁幽深的眸光慢慢黯淡,最后又归于同往日一般的沉寂,楚清阮才猛地惊醒,她朱唇轻颤,正欲解释什么,段骁已将帘子放下,低声对她说道:“我去外间骑马。”
看着眼前仍自晃动的车帘,楚清阮心有余悸地捂住心口,这才发现手心已是一层冷汗。
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每次瑞王突然接近她,心里都会冒出一股无端的厌恶和恨意,像是她的身体无数次锻炼出来的习惯。
虽有诸多不解,可随着马车开拔,听着身下传来的辘轳声,要见到娘亲的喜悦终是压过了心中的困惑。
“王爷,到了。”楚清阮听到季阙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此处正是楚郎中安顿父母的庄子。”
楚清阮尽量平息心中的激动掀帘而出,车外早已摆好脚踏,她轻敛裙摆,正欲下车,眼前突然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臂膀,楚清阮困惑地抬头,竟然是段骁。
他这是要扶她下马车?
可这不是侍女该做的事么。
不说她,就是一旁的季阙等人也惊的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刹那间楚清阮心中转过诸多念头,迟疑半晌终是将手轻轻搭了上去,待走到段骁身旁时,低声道:“多谢王爷。”
两人并肩而立,少女明媚清婉,青年冷峻沉稳,看上去倒真是一双璧人。
“你们是什么人,这可是礼部尚书蒋大人的庄子,岂是你们可以擅闯的!”一旁的喧闹声将楚清阮的视线夺了过去,四个庄丁打扮的汉子正拿着锄头和季阙对峙。
季阙眼眸冷然,脚起如飞连连踹倒三人,又豁地拔剑出鞘横在最后一名庄丁颈前,“就凭你们这些这城外农汉也敢阻拦瑞王殿下?瑞王今日到此办案,就是蒋尚书亲至也得恭恭敬敬地迎进去。”
“什么?瑞王?”庄丁目瞪口呆地看着浩浩荡荡的两队军士列队而来,“谁是瑞王?”
季阙淡淡命令道:“一队守在门口,二队随我护卫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