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到几乎垂泪,说,“我儿放心,这事,母亲定不会牵扯到你头上!”
她不肯多说,只是拿了些孕妇用注意的方子,嘱咐他饮食小心,注意保暖,便早早出宫了。
剩下顾寻芳夜不安寝,一会儿想起自己早产的孩子,连人形都没有就这么流掉了,一会儿想起他母亲的神色,她深信鬼神,找道人求丹药,万一行了巫蛊之事……
他一刻也睡不着,恨不得睁眼就是天明,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叫贴身伺候的丫鬟悄悄的把秋明叫他寝宫来。
秋明也是个坤泽,模样倒听俏丽,太后宫里上下都是这样的美人,他曾经一心想笼络住皇帝,什么人都行,只是不叫他与顾寻芳太亲近,没想到落了个养内贼的下场。
秋明袅袅地行礼下跪,顾寻芳看他,头上金步摇微微晃:“本宫问你,那东西埋在哪里?”
秋明只一笑:“娘娘是问巫蛊娃娃吗?”
顾寻芳不说话,仔细端详他,觉得他有些面善,或许从前、在太后宫中见到他之前,也在其他地方见过。
秋明继续道:“娘娘好大的孝心,事到如今,竟然还对太后毫无怨恨。”
他说,“只是奴婢这里有一物,想要娘娘屏退众人,再交给您。”
顾寻芳看他片刻,见他神色自信,果然叫退众人。
秋明从怀里掏出一小段布料,是被子的内衬,非常精密的棉花针脚,软和如云,只是一股尿液气味,上头沾着白浊的精液与淫水。
他深深一拜:“娘娘,太后秽乱宫闱,奴婢纵使大不敬,也是向求您为后宫、为天下做主啊!”
春日短
【再一看太后,他只顾着自己显得比儿媳年轻高兴,伺候多了男人,嫩得几乎掐出水。】
皇后宫里,永远都是这样寂静。
顾寻芳盯着那块布,他又不是雏儿,如何能不知道那上头沾的是什么。他高高在上,为一国之母,连看一眼都觉得污眼。
只是如何处理,成了个大问题。
太后秽乱宫闱,如果有皇帝兜底,这事就算再给顾寻芳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抖搂出去。
不过他忌惮母亲放下的巫蛊娃娃,只好一方面安抚秋明,叫他暂且回去听消息,另一方面叫人暗地里打听。
可惜他在宫中,既不得皇帝喜欢,又根基尚浅,拉拢不到人心,担心走露行踪,他本就不得丈夫喜欢,担心再引得他不快,让夫妻关系更僵硬。
就在走投无路之际,那日里太医又来请平安脉,说他心腹躁动。如今胎儿五月有余,需要更好静心才好。
顾寻芳心里烦恼,如何静得下来,叫太医为他开些清肝益气的方子。
太医开好方子,顾寻芳照例拿来看,他有孕后也自学了些医理,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不用白术?”
白术既能安胎,又可益气,太医却十分为难:“回娘娘,白术浙江最多,然而今年年初江浙先旱后涝,十户里有九户绝产,宫里进贡的新白术已叫皇上单独划走了,只剩下去年陈货,臣顾忌药效,便没再开。”
纵使如此,白术的确不是什么昂贵东西,就算拿来当饭吃,宫里进贡的新鲜药材也管够,皇帝这样手笔,也只不过想保证这是独一份的看重与尊荣。
顾寻芳这厢里头疼,那边太后心气更不顺。
他哪里受过这委屈,有孕了戏班子不能看,园子也不能逛,吃不香睡不好的,夜里趁儿子睡着了扒他眼皮,闹得皇帝都在朝堂上打瞌睡。
眼见十五这天顾寻芳来请安,太后打量他丰满腰身,肚皮没多挺,还爱扶着腰,看那轻狂劲儿,心里窝火:“每月不到初一、十五,哀家别想见着皇后的面儿。”
顾寻芳忍功上成,自然伏低做小,口里拿皇嗣说事。
太后肚皮里也揣着个皇嗣呢,却没法说出来欺负他,只好想想别的词,眼睛紧盯着皇后,顾寻芳见他久久不语,也就抬头看了一眼,不免有点心惊肉跳。
太后仍是那样光滑的芙蓉面,脸上也长了些肉,看着更生嫩。春寒料峭的,他穿得厚实,却不像往日那样爱俏得扎紧腰带,而是腰身宽宽松松散着。
或许是怀里小袄臃肿,也或许是他不规矩地侧躺着显胖,只觉得他肚皮似乎也微微地鼓起一般。
再看太后殿内陈设,他请安从不肯落人口舌,来得极早,室内有熟悉的汤药气味,还未散尽,却罕见地未点熏香,而是放了些芬芳瓜果。
太后见他四下环顾,心里难免得意。他宫内陈设,一步一转,比顾寻芳那里的要考究太多。
他再摸摸肚皮,感觉自己还不满三个月,却比当时的顾寻芳肚子大一些,想来孩子很健壮,生出来后能把顾寻芳的孩子追着打。
太后心气儿顿时顺了,也不管顾寻芳再看什么,他一不能指使顾寻芳大着肚子给他端茶倒水,免得招人口舌;
二又嫌顾寻芳碍眼,直接赶人滚蛋,连热汤都没留他喝。
顾寻芳求之不得,只是走了后仍心事重重。
他多思伤身,丫鬟们给他熬安胎药时想着法子逗他笑,说起前端时间里,肃清宫里时,有同屋举报另一个太监偷窃这一事来。
顾寻芳听得头疼,问:“最后可查明白了,是他偷的珠子吗?”
丫鬟笑道:“他死活不肯承认,说自己是捡来的,只是奴婢见那珠子猫眼睛大小,可不是凡品,最后他被带慎刑司去了。”
一说起珍珠,顾寻芳就想起太后送的那顶坏掉的凤冠,问:“他说在哪里捡的?”
丫鬟:“就是上巳节后,在御花园垂花门外的假山外头,他说是从个鞋子上摘下来的。”
她见皇后面色异常,不由得叫他:“娘娘?”
顾寻芳稳住心神,看她:“只是些闲言碎语,何必说来?”
阖宫上下,只有一位,会荒唐到在鞋子上绣珍珠。
顾寻芳想到上巳节宫宴上太后与皇帝一前一后的离场,又想到皇帝回来后脖颈上的挠痕。
太后那天吃了三四盘的酸青梅,那样喜好奢靡的人,今日竟未点熏香,宫殿里的汤药气味,倒非常熟悉。
太医院里紧俏药物不多,人参这样昂贵东西不必多说,肯定先着皇帝,不过倒有另几样寻常药物用量颇大。只不过是黄芩、桑寄生这样的益气药物,安胎也可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