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的解释,常酒终于明白过来。

那一刻,她第一时间想起的竟不是学到这个师门过于逆天的保命手段,而是莫名的浮现起离开海生岛前,那些所谓爱子如命的长辈们问自己的那句话。

“紫蜃娘娘是假的,那何处才能寻到真的?”

常酒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我也没料到,这缕分魂真的派上了用场。”

端木城主仰起头,刚才脸上的笑容像是朦胧的雾气逐渐消散,他的嘴角紧绷了片刻,剧烈的抖动了几下,许久之后才涩哑开口。

“在第一时间收到小齐疑似叛变的消息时,我就不信,我教出来的学生,我养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所以我一直等,等到了小祀归来之后,我进了他的梦境世界,找到了小齐的分魂。”

他嗓音哑到了极致,将脸别了过去,抬手佯作饮茶,拿袖子擦了擦,才将眼角的湿润给藏了下去。

齐知意已经悄无声息的起身,跪坐在端木城主身旁,同样沙哑地开口:“是学生的错,让老师操心了。”

端木城主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看向常酒。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家伙的打算。”

“小齐告诉我,他的神魂似乎正在被某道格外强大的外来神魂吞噬同化,或许先前的短暂记忆丢失的时候,正是那道神魂在主宰身体。”

“他猜到了那道神魂的来历。”

“但是他不打算回魂界来求救了,因为一方面,他怕回来的自己并非是真正的自己,再给魂界惹来新的祸端;另一方面,他坦言中幽城隐忧长久不除定有大祸,明灯区之变就是前兆!”

“所以,我的弟子齐知意,并非魂界叛徒!”

端木城主的声音骤然抬高,饶是对面坐着的仅有常酒一人,他还是像在竭力宣布一件大事,拼尽全力,郑重道出这句话。

“他是要以身入局,诱出所有的中幽余孽!他是想豁出性命亲自前去幽都,探出各大幽都的位置,助我们人族真正清算幽都鬼物啊!”

??[168]独立自强常条条

常酒僵坐在原地,许久没能出声。

她和齐知意其实并算不上什么挚交好友,甚至相处的时日也不算长。

只是常酒从来到魂界后,给她好脸色看的人多是在她展露锋芒后,在她还是那个一副要死的病痨鬼模样时施加善意的,小五算一个,陆拾林宁也算,齐知意,自然也是。

善意对于现在的常酒而言并不罕见,人人都想要交好她,哪怕不为好处,好歹也能少被她算计两分。

可当时,算起来拢共也就这几人了。

所以常酒从一开始,便不想用“叛徒”二字来称呼齐知意,她口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中总觉得那个只是因为看到自己弱小,便不求回报加以照拂的年轻人,不太可能主动投向幽都。

她也曾想过,齐知意或许是被夺舍了,又或是被胁迫了。

却没想过,他是主动跟了阎罗走。

瓜子像是小山堆叠在桌案上,常酒这次却一颗没动。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看向身旁的齐知意分魂。

“可是,中幽鬼帝的残魂也在齐师兄的体内,他的所作所为,它难道不知晓吗?”

齐知意的半边脸庞被暮色和烛火映照着,像是镀了层金光,那模样神似庙里香火熏笼的菩萨。

“不知晓。”他抬起头,很轻的笑了一笑,补充道:“是我一开始也不知晓。”

“我并不确定鬼帝残魂是否知道我所为,但是正如当我身体被鬼帝控制时,那段记忆于我而言近乎空白,所以我也想赌上一次。”

“若是赌赢了,我便能借着鬼帝的名头深入敌营,摸清它们的老巢所在,亦能勘破它们的潜入计划,此举可解千万人之忧;若是赌输了,死的也不过我一人罢了。”

听到这句,端木城主已是微微侧过头,深深吸气又呼出,却半句话也没能作答。

“事实证明我赌赢了。”

“它只知道我的神魂尚未被完全吞噬,却不知道还有我这缕残魂,在本体神魂偶尔苏醒时,也能感应到本体。”

他说得从容,只是常酒聪明,仅是“偶尔”二字,就能品出许多滋味。

一开始,只是偶尔会出现记忆空白,而现在,变成了偶尔苏醒。

可见,齐知意的神魂确实快要被鬼帝吞噬干净了。

“那幽都为何没有抹杀掉齐师兄的神魂呢?”

“因为他的神魂和鬼帝的残魂共生太久,早已融合在一起,唯有一方彻底吞噬掉另一方时才算了结,根本无法剥离了。”

端木城主长长叹息,他的影子落在背后重重书架上,烛火随风轻轻跃动,影子也像是在颤抖。

“所以,纵使小齐已经以鬼帝的身份混入了幽都阵营,却也无法慢慢筹划,因为他的神魂随时都会彻底湮灭,我们必须要在这之前,从他递送出的那些琐碎线索中找到关键……”

“否则,他的牺牲就白费了。”

端木城主点了点齐知意放置在一旁的那叠纸,常酒瞥了一眼,发现里面全部都是些云里雾里的诗句,她看不太明白。

但是显然,端木城主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诗句中隐藏的信息。

“小齐将所有的信息记录在里面,为我们递送情报。”端木城主凝重道:“海生岛之事暴露,其实也并非是意外,而是他有意为之。”

常酒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有关小齐分魂之事过于要紧,即便是魂师盟内部,为了稳妥起见,也至今没有半点泄露,所有事宜都由我一人负责。”

“那为何要告诉我呢?”常酒不解,她直视端木城主的眼睛:“尤其是齐师兄的分魂藏匿的位置……这等秘事,您为何也要告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