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在他的观念里,常常和卑劣、肮脏与恶心相连。初次接触是在九、十岁,家里那位四哥常买大堆淫秽书刊、画册囤在家里,扔放在沙发上,上面充满各式各样搔首弄姿、浑身赤裸的男男女女,摆出极富诱惑力的姿势,或者肢体缠绕着交合。
他捡起来,惶惑看一眼。方四叼根烟,恰巧从他身侧扬长而去,讥笑着说:“鬼仔也会想女人。”
他有些反胃,沉默地把书丢到一边,起身走了。
第二次是在某夜,他睡眠浅,被隔壁房间嘈杂声响吵得翻来覆去,起来走到长廊。那房开了一道缝,愈凑近,愈激烈。男人和女人的喘息蛇一样纠缠,散发着黏腻、腐烂,湿淋淋赤裸裸的欲望,像墙上大片大片洇出的霉斑
“爽不爽?”是四哥的声音。
女人声音响起,似痛苦似愉悦,辗转着叫他的名字。
柯遂认了出来。
是姑姑。
他记起书刊上那些画面,脸色惨白,再听那声音腹部一阵翻江倒海,只想呕吐。
性和情欲以一种畸变脏污的方式进入他的脑海,想起来,就想把它洗掉。
但它报应般重现在他身上,是某天晚上。柯黎宴后回家,一身红酒甜味,还有玫瑰。柯遂从贺昀手里接过她,关上门。她醺然大醉,大半身体软绵绵压在他身上,脸偎在他泛红耳边,缓缓吐气。
他拿杯水,坐在沙发边,半搂着她,一点一点喂她。
柯黎眯着眼,迷离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走。他心跳被她看得乱了一拍,下一秒,女人的手伸过来,轻抚他的脸,捏了捏。
“……宝贝?”她不确定问。
“是我。”柯遂侧过脸,亲了亲她近在咫尺的手腕,蜻蜓点水。女人怕痒,把手缩回来,轻声呢喃:“好像小猫,经常碰我手……”
柯遂眉眼弯弯,紧紧抱住她,垂首埋在她颈窝,撒娇道:“那妈妈也亲亲我。”
柯黎陷于混沌,依稀辨出他的意思。她想起他还是小宝宝的时候总要她亲过才不哭,乖乖在摇篮里睡觉。不由心软,凑了过去,凉凉的、柔软的唇瓣贴在男孩子眉心,轻轻吻了一下。
他好像也喝醉了,脸上涌出一片潮红,身体也变得极其不正常,小腹流转燥热,沸水般翻滚、发胀。
理智轰然崩裂,他追逐她撤回的唇,婴儿一样焦躁地吮吸、舔弄。
他在渴求她,渴求什么?不是寻常的抚摸,也不是拥抱,亲吻似乎也远远不够,他想要的是交缠在一起的身体、紧密嵌合无法分开的器官,就像那画册上一对对男女一样他心一沉,惊惧地发现,他在对她渴望肮脏的性。
没有道理也没有羞耻心,他只想要她他的妈妈。
一刹那间,女人柔软的唇仿佛变成了惩罚的利剑,越吻,越绞得他满心抱愧。不能再靠近了,柯遂停下动作,痴迷地凝视她昏睡的面容,喃喃轻唤
“……妈妈,妈妈。”
他错了。他快死了。
0010 花
11月,柯遂顺利收到剑桥的offer。彼时柯黎在大洋彼岸出差,打电话祝贺了他。他还想多讲几句,或者和她视频,柯黎说快上飞机了,等降落再聊。但柯遂等到那天甚至是美国时间的那天结束,她都没有来过电话。
他忍不住开始算今年他们见了几次面,一只手数得过来。平常他在学校,暑假柯黎又调动到海外的分公司。柯遂知道都是借口,但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追究,这些她早就计划好了,而他也同意,毫无怨言。
十二月,生日那天。其实对他而言一直都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只是一串数字,澳门没人管他,除开在这边两年,柯黎会上心。去年她带他出国滑雪。S城接近热带气候,从不下雪。两个极少见雪的人尚未滑到十米就摔作一团,她先摔倒,他后去拽她。两个人一齐滚到雪堆,激起雪花飞舞,一片耀眼的白茫。
清醒时她正趴在他身上,雪的味道弥漫其间,清冽的、冰凉的。她的眼睛映出他的面容。就这几秒,他们的世界除开彼此,没有别人,仿佛出生以前,他还在她体内一样。
柯遂翻开书本,想今天大概不会出门,但手机猛然震动几声,是柯黎。
他接通电话,柯黎在另一边说生日快乐,又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她快递给他。
“不用礼物。”柯遂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能陪我过生日吗?”
又补充:“如果有事就算了,不用管我,不是重要的事。”
不说话,但也没有传来忙音,他耐心等待,终于另一边传来“好”。
她到底心软。
柯黎开车准时到柯遂学校门口,远远看见他站在花坛边。捧花的少年凝视她来的方向,神情专注,容颜和他手里的白荔枝一样皎洁明亮,温柔静穆。
车慢慢随长队挪动,不到几分钟时间,她已看到好几个人找他说话。到的时候柯黎下车,适逢一个女生找他要微信。
“妈妈。”看见她,柯遂眼睛一亮,声气愉悦地唤她。
要他微信的女生愣住,脸上显而易见浮现尴尬,没说话就低头走了。柯黎莫名其妙想到以前网上看到有人找帅哥要微信,发现他戴小天才手表,旁边还站着他妈,忍不住笑了笑。
笑话虽然是笑话,尽管柯遂早熟,常给人已长大成人的错觉,但他也确实是个没成年的男孩子,依然需要母亲的关注。柯黎怜惜地望着他:“在这里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柯遂敏锐察觉她比之前温和许多,上前把玫瑰花塞她怀里:“这个送给你。”
“今天是你生日。”柯黎失笑:“怎么给我送花?”
“感谢你在这天生下我。”柯遂认真说:“让我做你最亲近的人。”
“乖仔。”她伸手拉过他手臂,将他往车边带:“不过现在最亲近的是妈妈,以后会是你女朋友。”
他脸上闪过霎那黯然,如美玉蒙尘。柯黎移开目光,轻声道:“上车吧。”
0011 爱
上车后,柯黎把玫瑰放在座位间。白荔枝清香馥郁,即刻充盈弥漫到整个车厢。她喜欢玫瑰的气味,香水不知道用掉了多少瓶。但制作过程再繁琐、原料再昂贵的化工产品,总是不及新鲜的好闻。柯黎深深吸一口玫瑰的气息,偏头看柯遂,他正在摆弄手机,删掉了好几个微信好友。
“为什么把这些人都删了?”柯黎问。
“她们刚才加的我,没有认识的必要。”
柯黎挑眉,像听见某件稀奇的事情:“那怎么不当面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