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是啊。她绝不会送走他。

柯遂从床上坐起来,拉拢窗帘,将窗外水一样的日色拒之于窗外。

只是送他一个人到国外罢了。

过敏之后柯黎收敛了许多,不会再给他买一些“她觉得他会喜欢”的东西,而是乐此不疲开始和他做一些亲子活动,柯遂也竭力配合,但依旧有距离感两人都摸索不到原因,但它始终在那里,微妙而尴尬,标志着他们与其他母子非同一般的地方。

柯遂也并不总是将她做母亲看待,故事里的母亲总是温柔的、体贴的,自然而然展现母爱而不为人所察觉,静水流深;而他的妈妈在感情上总是笨拙、迟钝、常常大张旗鼓地犯糊涂,和她在各路新闻报道上杀伐果断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但他觉得很可爱。

柯黎在用一种可爱的方式在爱他。

印象里最深刻的还是柯黎报名了一个广告颇多的亲子训练营,旨在“拉近青春期孩子与父母的关系”。结果一到那里全是叛逆期的青少年,又是和父母冷战又是耍泼闹腾,而父母也不顾周围眼光破口大骂,衬得柯遂的温顺和柯黎的大方格格不入,活脱脱一对模范母子。

然而还是有人窥出端倪:“妈,别拿我跟他比,没有人对自己亲妈是这样的。”

“你知道个屁,根本没有人家一半孝顺,我要有这样的孩子就好了,唉!”

柯遂与柯黎正在叠千层他们已经diy了一个蛋糕,放在烤箱里。这个活动是亲子协作做甜点,做得最多的前几名会有奖品。

毫无疑问,柯黎的胜负欲被激起了她做什么不是第一名?当年打工刷盘子刷得都比别人多出一座小山。靠的正是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服输,和全身心投入的专注力。别人还在做第一份甜品,她和柯遂已经在做第二个了。

但成功并不会永远眷顾她。在隔壁死小孩说她和柯遂不像母子像老板和下属的时候,柯黎怒上心头,以至于忘了拿手套就去取蛋糕

啪的一下,她被烫得撒开手,才出炉的蛋糕以头抢地,瞬间沾满了灰尘。

听见动静的柯遂立刻抬头,走过去察看她有没有受烫伤。柯黎仍然站在原地,指着那蛋糕满脸焦灼:“宝贝,去看看那蛋糕还能不能吃。”

“不管它了。”柯遂破天荒没听她指挥,握住她的手腕翻来覆去察看,两只手都烫得红肿,而她仍然左顾右盼其他家长的进度:“继续吧,第二名快超过我们了。”

“妈妈。”柯遂正色道:“别乱动了。”

负责人发觉意外,拎着医药箱过来给她涂药。柯遂说我来吧。他肉体和精神都有洁癖,边界分明,早已把柯黎放入自己的领域范围,就像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的身体、物品,他同样不喜欢任何人碰她。他拿过冰袋和药膏,垂头仔细冰敷她的手指。等红肿稍微褪去,才涂上一层清凉的药膏。

怕她不舒服,他边上药,边抬眼观察她的表情。他的妈妈依旧在看别人,抿着唇,总而言之是一种不服气的神色,等他涂好药嗖的一下起来又要再战。

“等一下。”柯遂站起身拦住她,无奈地说:“我一个人做吧,你在这里休息。”

“不行,我们都……”

“妈妈。”柯遂打断她,又握住她的手腕,柔声说:“我一个人可以的,相信我,好不好?”

纵有千万般不愿,柯黎到底还是被他劝住,在旁边看他做。最后的结果是第二名,一小步的差距。柯黎肉眼可见的懊恼,拿奖品都提不起精神。到车上她伸手捏了捏柯遂的脸,低声说:“都怪我不小心,本来可以第一。”

“没关系。”柯遂抓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下她的掌心: ? “在我心里,我的妈妈是最厉害的。”

“谁也比不上。”

0008 远

临近年末,高三各班都组织开家长会,早早就叫学生收拾桌椅摆好水,找好地方一边待着。

他们大多跑到天台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能吹吹风,看日落,底下风景也一览无遗,可以看爸爸妈妈有没有过来。

“我终于看到我爸了。”林旭趴在栏杆上,费力探头往下看:“还有你妈也在。于瑶,你看这是不是你妈?”

于瑶认真辨别:“嗯,是她。”

“快开始了,他们差不多都来了。”林旭把头缩回来,看柯遂也聚精会神盯着楼下,不禁问:“柯遂,看到你妈了吗?”

柯遂摇头:“没有。”

“她不来了?”

“不知道。”天台呼呼的风声中,他的音色听不清情绪起伏:“她说要开会,可能赶不过来。”

林旭很可惜:“不是吧,听于瑶说你妈气场特别强,还想见识一下……等等,这是不是你妈啊?”

柯遂垂眼看去,柯黎正行色匆匆往楼下走,西装都没来得及换,衬衫长裤,身形高挑,气质干练。

她不经意仰头,眯着眼睛,往他们这个方向看。夕照灿然,晚风似水,吹拂过她的长鬈发,万点金辉涌溢,闪跃在她眼眉之间。

柯遂呼吸一滞,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

仿佛已闻见她身上幽幽香水味。

逆着光,她应该没看见他,旋即低下头,快步走入教学楼。

只留下林旭一声羡慕的长叹:“难怪你长这么高,你妈肯定一米七。”

“一米七三公分。”柯遂记得准确,他给她量过。

原因是以前她特别喜欢给他量身高,使唤他站在墙边,踮着脚尖标线哪个父母没这样对小孩过?即使他比她高了,她也依旧执拗地想把错过的补偿回来。

某天她量完,高兴地说他又长高了。柯遂从墙上起来,说我也给你量。

柯黎一面诧异,嘀咕着哪有小孩子给妈量身高的,成年人已经不会再长了;一面自然地靠在墙边,给他递笔。

柯遂上前一步,手指卡在她头顶,延伸到她贴的墙尺上,用笔郑重其事地画了条线。其实一下就能画好,但他刻意拖长了时间。两人相交的眼神、缠绵的呼吸、亲近的距离维持不止十秒,他的阴影将她裹在怀抱。

她就这样小小的、不设防的,窝在他怀里。

他的妈妈。

“好了吗宝贝?”柯黎仰着脸,不明就里问他。

柯遂收回手,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