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丞相,臣妇有一个不情之请。张府第一次办喜事,算得上我们高攀丞相府。臣妇今夜想留郡主在张府过夜,好与她商讨婚仪之事。”张母感觉自己没说完的话像浩海星辰那般多,就想和高元之秉烛夜谈,至于留宿的借口就随口编一个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张朔、张越面面相觑,母亲这是怎么了?怎的提出这般无理要求,连同父亲也不吭声,任由母亲胡闹。但众人都齐刷刷看向萧翦。
萧翦也是吃了一惊,这张夫人,幼时他常来张府,从未留过自己过夜,和元之倒这般亲近。于是他回绝道:“夫人有所不知,本来不满三月,我们未曾告知他人,但元之确实有孕在身,不便在您府上过夜。她孕时睡不好觉,需要我在一旁打点看护的。”
萧翦毫无保留无时无刻不在显摆自己的重要性,臊的高元之脸上又红彤彤。这直男,回去的路上得好好跟他说说,人前不可这般将私事,尤其是房中事向他人说,但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那我近日可以为小女的婚事,上府叨扰郡主吗?”张母期待的眼神让人不忍心拒绝。
“自是可以。但元之向来贪睡,我府上一般等元之醒来后才会开始洒扫活动。夫人要来,最好是下午,实在是无礼了。”萧翦看了看高元之道。
回府的路上,高元之便忍不住说道:“你上次在太医和刘一澈面前,臊的我都没脸见人。刚才你在张少府府中,又将我孕期睡觉和平时睡懒觉的事情说出去,这是很私密的事情,怎能轻易告知外人?我都尴尬死了。”
萧翦听得她说别人是外人,那自然自己就是“内人”了。于是心里美滋滋地说:“现在满京城都传我护妻入魔,我很满意。我就是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你只爱我一人,我们房中趣事多,夫妻蜜里调油着呢!”萧翦孩子气般地说道。
“谁别有用心了?”高元之哭笑不得。
“张夫人没有别有用心,能初次见面就留宿你吗?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总归先拒绝了再说。除了我早年领兵作战不在你身边之外,婚后每一天,我都要在你身边睡。”萧翦得意地说。
“人家是你好友的母亲,能对我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是谁,还吃过刘一澈的醋,在公衙住了好几晚生闷气的。那是哪位仁君扔下房中妻,还说一天都不落的陪妻子睡觉呢。”高元之故意打趣道,但还没说完就被萧翦用嘴堵上了。
马车真是这两夫妇最让他们心安的地方,他们的第一次,他们的无数缠绵悱恻的动人时光,都是在马车上。
二人呼吸都在缠绵的吻中逐渐急促起来,萧翦温柔地问道:“想要,可以吗?”
“不行,你上次就说了要守戒的,我最近乏累的很,这又是在马车上,孩子安全最重要。”高元之拒绝道。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药,让我随时随地都想要你。”萧翦动情地说,但手可没停下来,能摸的地方,能展露的他的眼手可都没停。
高元之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便与他说起了张母的事情。前前后后,从头说起,一直说到丞相府。萧翦虽在注意听,但手和嘴,总是时不时的沾点春色,馋得很。两人认真算起来什么也没做,但高元之却累的很。萧翦见状,便将她抱进屋中。
刘一澈正在花厅等他二人回府,见二人体体面面出去,又腻腻歪歪粘在一起回来,便数落萧翦道:“萧哥,你也稍微体谅我姐一点,她如今双身子,那经得起你没日没夜的黏乎?她现在应多休息为主。”
“少废话,我自己的夫人还用你来教疼惜?你的事情办好了,以后疼你自己夫人去。别人的夫人,少操闲心。”说罢便抱高元之回房,留下满嘴的狗粮的刘一澈目瞪口呆。
多年以后,刘一澈总算明白了自己姐姐姐夫的那股黏乎劲儿怎么就那么过不去,直到他自己过不去时,便明白了个中妙趣。
丞相府和张府结亲的消息瞬间传开了,秦超也并不在意,他本就嫌张越有点书呆子气,料理不好他府中事务呢。于是两家人趁热打铁、速战速决地举办了婚仪。张越也在婚后住进了丞相府,表面上和刘一澈一起住在西跨院,实际上刘一澈住在西跨院的书房。
她倒也不介意,这是早就说好的游戏规则,她心甘情愿接受,何况还有她如获至宝的图书馆呢。高元之免她在府中请安行礼,当然主要原因是这位女主人早上自己起不来,平日里她的吃穿用度,郡主都命人打点好一切。府中来去自由,除了萧丞相的书房和卧房她不可进出以外,一切都让她自由行走。
这个赌局似乎是她赢了,于是索性在高元之的书房里加了小憩的器具,没日没夜看起书来。她博览群书,勤于著述,对经济、政治、历法、法律、数学、史学和工程等学科都有涉猎。特别喜欢读国家兴废之道,她还发现当时通行的历法不合晷度,经过计算,纠正了其中的差舛,修订出新的历法。此历经过验证,终于取代时历,通行于世。
不过她做这一切,并未亲自出面,而是躲在刘一澈身后,这些操作使得刘一澈的声望水涨船高,众人纷纷议论这丞相府恐怕要出两位丞相了。
这天,张越随刘一澈例行公事出访,途径京畿之外的渡口猛津,此地河水湍急,有覆没之患,一旦覆没将危害到京畿农田,于是建议刘一澈请旨建河桥于此。请旨很快被批复,不过刘一澈也头疼桥梁的设计。
然而让他喜出望外的是,张越居然也会桥梁设计。她将自己闷在书房中,设计出来一座桥梁,还画好图纸。这座桥只用了单孔石拱跨越河水,石拱的跨度为三十七米,连南北桥堍,总共长五十米。采取这样巨型跨度,至少在当时是一个空前的创举。更为高超绝伦的是,在大石拱的两肩上各砌两个小石拱,从而改变了过去大拱圈上用沙石料填充的传统建筑型式,创造出敞肩拱的新式桥型。
张越将图纸交予他手中之时,刘一澈心想“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设计”,再看看张越,一脸认真,便问道:“不管是注解古书,还是修订历法,以及现在的修桥铺路,这些都是你的心血,你却甘于将这些挂在我名下,为我博得功成名就,让我躺在夫人的功劳簿上享受好名声,你吃得了这种委屈吗?”
听得刘一澈叫她夫人,她心中虽有一动,但嘴上仍说:“将军客气了,我受将军庇护,投桃报李是我分内之事。何况我明白女子在这世道的艰难,而且我本意不在扬名立万,只要让我所学应用在现实之中,我已是心满意足。”张越毫不躲闪,直面刘一澈的双眼道。
轮到刘一澈手足无措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如此甚好。”张越笑而不语便告退回房了。
刘一澈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心里不知为何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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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下堂去罢
第二天丞相府还静悄悄的时候,门外就吵吵嚷嚷,来人正是公主徽娖。下人们不敢得罪她,又不敢放她吵高元之醒来,于是在院子里拦拦挡挡的,萧翦早已上朝去了,高元之昨夜又没睡好,此刻听到吵嚷声便问清楚怎么回事后,便让徽娖进来了。
徽娖见高元之小腹微隆,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打扰姐姐休息了,但我要驸马下堂!”原来徽娖与沈楝婚后已有两年,一直分居住,本来相安无事,但婆母却担心无后为大,擅自做主为沈楝纳了一房小妾,这让公主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但她婚后也的确未曾为沈家开枝散叶,于是气上头来想着还是让驸马当下堂夫去吧。
高元之有点为难,她知道这里的规矩,沈楝作为驸马,并没有做那些卷带财产、犯法离乡编管、逼迫妻子为娼或其他不法行为,也没有典卖妻妾者,甚至徽娖并没有被沈楝同居亲属骚扰,算起来算是冷暴力,但现在的律法中并没有这一条。但沈楝才高八斗,只因娶了公主,就不能入朝为官,驸马的家人也不可以参加科举考试,每天沈楝还要向公主请安,住到公主为主人的公主府,听从公主的差遣,民间一些夫妻规则在公主这里是行不通的,每次沈楝见公主还要经过公主同意,只有公主不能生育或者去世后,沈楝才能纳妾。
他们之间有无感情倒不清楚,但爱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徽娖贵为公主,却被冷对待,沈楝年少有为,志气难舒,虽然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公主算起来也就是个高中生。如果不爱,大可据理力争不接受指婚,接受了又施冷暴力,婚姻中的不爱,才是欺人太甚。
高元之安慰她道:“公主太过勇敢安静,我都忘了你正承受痛苦。”于是抱了抱徽娖,徽娖这两年的心酸与委屈终于决堤,在她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他强,强在并不爱我;我弱,弱在我尚在乎他。”徽娖抽泣道:“我本以为时间一长,我与他就如寻常夫妻一般,纵使无爱,也可勉强维系婚姻下去。哪知道我婆母竟如此张狂,他知道后也沉默不语,是为漠视。”
“徽娖,你知道世上有一条永恒不变的法则吗?那就是当你不在乎,你就能得到。当你变好,你才会得到更好的。只有当你变强大,你才不害怕孤单。当你不害怕孤单,你才能宁缺毋滥。”高元之贴心地为她擦擦眼泪道:“繁星不怕被看作流萤。你贵为公主,本应如繁星般闪耀,在平凡的婚姻中委曲求全,不值当。”
“我如繁星?这两年,我深知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于是我渐渐地脱离凡尘,疏远世人,结果便是一任愤懑与羞恨,日益助长内心那怯弱的自尊心。到头来,换来的只是如此羞辱。”徽娖逐渐平复了情绪,回忆起过去两年的婚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高元之并不清楚沈楝是否知晓并默许纳妾之事,只是宽慰徽娖道:“命运若安排这样的人给你,也许是一个恩赐,所有的逆境、痛苦和磨难,这一切都会令你成长。”
每个人都有三次“改命”的机会,第一次是原生家庭,公主拥有优质良好的出身,不会物质匮乏,更不会因为短缺什么形成自卑心理,还接受过优质的教育;第二次是婚姻,婚姻本质上是对自己前半生的一次从内而外的整合,甚至可以说是人的第二次重生。选择什么样的人结婚,就是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她受旨与沈楝成婚,虽不自愿,但也未曾抗争过。这种非出于理性的婚姻,多数人都过得一塌糊涂,不但没有成长完善自己,反而让自己更加支离破碎。第三次是自我觉醒,生命是多样化的,人只要不局限于自己天生的角色。当一个人摆脱生命的惯性,开始自我觉察、自我觉醒,她将会爆发出无限可能,这份力量对人生的冲击力远大于前面两种的总和。
当她的自我意识一旦开始觉醒,慢慢地她人生的重心会向内转化,从外部世界转向内心世界,更重视内部的精神世界。在这个过程中生活给她的一切磨难都将是改变的契机,对于所谓命运她将有自己的思考和权衡。
这是实现改变命运最靠谱的途径,当然这一过程不会太轻松,她会面临超乎寻常的精神磨难,尤其是意识到目前的生活与内心想要的不匹配时。但只要她沉住气,慢慢积累,一步一步重塑、更换自己,她的命就能由自己说了算。
徽娖陷入沉思,她似懂非懂地听着高元之说的话,居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只是区区公主,又能怎么样逆天改命?”
“区区公主?你可知道你这样的身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趋之若鹜的?”高元之倒了杯茶给徽娖道:“何况我从不觉得女孩子会比男孩子差。自古以来,公主有和亲的,有带兵的,有当女官的,行事嚣张跋扈的,也有有勇有谋随父作战共同打下江山的。”
徽娖闪着大大的眼睛道:“还有公主上战场的?既不仰仗父辈兄弟,也不仰仗丈夫儿子,一样能抵挡百万雄兵于阵前?还有这样潇洒的人物?”
“当然有了,别说是公主,还有平民百姓的女儿男扮女装进军营立战功的呢!”高元之见她兴趣盎然,继续说道。
“元之姐,你哪里知道的这些人和事?我看你一天跟我差不多,被关在这后宅里,我堂叔每天紧盯着你,为何你知道这般多有趣的人物和事情?”徽娖说出了自己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
高元之狡黠地笑道:“我从书上看来的,知道我的书房吧?藏书百万,吸引的张家小姐甘愿嫁进府中来,天天泡在我的图书馆里,都没空理她夫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