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鬼面忽然膨胀,黑洞洞的大口如漩涡,瞬间将萧元真吞了进去。鬼面隐没处,一抹鲜红洇开,像是一滴血落入水中,转眼之间不见了。

素壁恢复如初,房中阒然无声,隐约可以听见一门之隔的庭院中风过庭树的“簌簌”声,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是有哪里不一样,感官尚未捕捉到异样,一股寒意已自海潮心底弥漫开来。

紧接着,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咚,咚,咚,咚咚……

她忽然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心跳声,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

是宅子的心跳,是这座宅子活过来了。

“跑!”她大喝一声。

然而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便波浪般涌动起来,床榻、几案、柜橱……还有灯树、香炉、花瓶等一应陈设,在颠簸中反倒、撞击,凌乱不堪。

房中惊叫声一片。

海潮躲开倾倒的什物和器具,仿佛踏在起伏的浪涛上,几个颠簸,便被抛到了房间一角,一抬头,发现梁夜、陆琬璎和程瀚麟被抛到了房间各处,好在都没受什么伤。

她扶着墙想要站起,冷不丁发觉掌心传来异样触感,不由毛骨悚然。

本该冰冷坚硬的墙面,变得温热、细腻、饱满、微弹,就像年轻女子柔嫩的肌肤。

就在她愣怔的刹那,一点淡墨痕迹从她掌心边缘迅速洇开,迅速扩散成一张鬼面。

“小心!”身后传来梁夜的声音。

海潮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左手已经陷入墙中半寸。

她赶忙抽手,然而鬼口仿佛一个漩涡,不断将她往墙内吸,海潮情急之下举起桃木剑,死马当成活马医,用尽浑身气力向鬼脸的眼窝捅去。

圆钝的木剑上红光流淌,犹如千万条血丝,木剑没入墙中,声如裂帛,鬼面大张着嘴,随着墙面一起扭曲,宛如无声的哀嚎。

海潮趁机拔出左手,脚在墙上一抵,用力将剑拔出,只听“哧”一声,墙中喷出一股暗红腥臭的血液。

她惊魂稍定,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又听见陆琬璎的惊呼:“程公子!程公子!”

海潮循声望去,只见陆琬璎面前墙壁上亦有一张鬼面,不省人事的程瀚麟双腿已被鬼面吞没,陆琬璎正死命地抱着程瀚麟的脑袋,与鬼面拉扯。

但她一个病怏怏的闺阁少女哪里有力气与鬼怪抗衡,不过片刻,程瀚麟双腿又往墙中没入寸许。

不止是他们,四周墙壁上不止一张鬼面,庾县尉和一众下属都拔出了横刀与鬼面相抗,然而普通兵刃似乎对鬼面没有丝毫作用,一个差吏连人带刀被鬼面吞没,只在刹那之间。

海潮来不及救他,只能咬咬牙转过头,先将近处一张鬼面刺伤,把一个只剩双脚的官差拔了出来,却是庾县尉那高大的左膀右臂,铁塔般的魁梧男子吓得整张脸脱了色,结结巴巴地道谢。

海潮无暇理会他,对庾县尉道:“快带你的人出去!”

庾县尉亦是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是点点头,高声吼道:“剩下的人,跟我走!”

说话间,又有一个下属惨叫着被拖入墙中。

庾县尉嘶吼道:“跑!跑!”

带着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往门口跑。

海潮已顾不上他们,再看程瀚麟,这片刻之间,腰部以下已经全被鬼面吞没了。

她奋力向他们奔去,然而脚下地面涌动,犹如踩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力气,虽然距离不到一丈,但却怎么也过不去。

情急之下,海潮用力将手中桃木剑向鬼面掷去,木剑直插鬼面眉心,只留三寸来长在墙外,陆琬璎趁机使出全力将程瀚麟往外拔。

海潮木剑脱手便是两个空翻,不等鬼面卷土重来,拔出桃木剑,再次往鬼面眼窝里扎去。

鬼面吃痛,隐入墙中,海潮帮着陆琬璎将程瀚麟拖了出来。

陆琬璎涨得满脸通红,坐在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姊姊,还有力气么?”海潮急道。

陆琬璎累得满头大汗,不过还是点点头:“海潮不必担心我,可是程师兄他……”

话音未落,忽听梁夜道:“海潮,脚下!”

海潮低头一看,只见地面上有一摊水渍似的东西,乍一看似乎只是影子,但那影子是活的,正在向她脚边扩散,她定睛一看,那影子依稀是一张鬼面,只有一只右眼睁着,赫然正是第一张被她扎伤的脸。

她举剑正要刺,却听陆琬璎发出一声惊叫,回头一看,方才的鬼面去而复返,眉心淌着黑血又张开大口,瞬间就将陆琬璎后背吸入墙中。

海潮毫不犹豫地将剑掷出,桃木剑正中鬼面,陆琬璎趁机挣脱出来。

海潮松了一口气,便要去拔剑,谁知顷刻之间脚下鬼面已经成形,大口张开,犹如深不见底的洞穴,海潮仿佛已经能嗅到腥风从脚下传来,双脚仿佛陷入泥淖,一股力量正在将她往下扯,令她寸步难行。

够不到桃木剑,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即将被卷入漩涡之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梁夜。

他双手握住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横刀,高高举起,照着海潮脚下的鬼面刺了下去。

毫无法力的长刀显然对鬼怪没什么杀伤力,但却成功惹怒了鬼面。

长刀如入泥淖,梁夜松开刀柄,转眼之间刀已被吞没。

海潮脚下那股力量瞬间消失,她的双腿又能动了,她立即奔向墙边,奋力拔出桃木剑。

她听见梁夜在她身后道:“海潮,萧元真已和妖宅融为一体……破局之法……”

海潮终于将剑拔了出来,回头一看,只见梁夜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不等他把话说完,整个人便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