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宅子的胃口是一定的,一次只吃得下一个人?”她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梁夜沉吟道:“亦有可能。”

他轻轻拿起浣月的手,海潮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只见她指尖血肉模糊,十个指甲都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男子粗嘎的声音:“让开让开!官差办案,闲杂人等离远些,都散了!都散了!”

“官差到了。”梁夜重又将那件染血的中衣盖住浣月的尸身,直起身,从袖中取出素怕给海潮拭手。

海潮刚接过帕子,只听“砰”一声,门被人推开,上回见过的庾县尉,带着仵作冯十四并两个随从大步走进来。

一日不见,庾县尉憔悴了不少,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唇髭也没顾上修剪,双颊凹陷下去,一张脸越发棱角分明,宛如刀削斧凿。

他往屋子里扫了一眼,脸上闪过惊骇,随即沉下脸来。

其他人却没有他那样的好城府,一个魁梧如铁塔的皂吏忍不住啐了一口,骂了句脏话:“这鬼地方,真邪门!”

仵作冯十四“嘶”了一声:“这回怎么还留个头,倒省了认尸的功夫。”

又看向中衣遮着的浣月尸身:“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庾县尉道:“少碎嘴,干活。”

冯十四放下箧笥,蹲下身,开始勘验尸首,庾县尉这才转过身,打量着海潮和梁夜道:“庾某就想着,两位是不是又在,果不其然。这屋子里的东西,你们没乱碰吧?”

海潮道:“我们知道规矩。”

庾县尉轻嗤了一声:“两位这么勤快,想必是查出什么眉目了?”

海潮听他一来就夹枪带棒的,也没好气道:“急什么,我们答应庾少府,五天内查出来,当然会做到。倒是庾少府,说好的把芜州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秦医女找出来,人呢?”

庾县尉一噎,随即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道姑!庾某答应过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就怕庾少府贵人事多,不知什么时候才轮到咱们的差事。”海潮道。

庾县尉冷笑了一声:“庾某这么忙还不是拜两位所赐,两位高人看来是带点煞,走到哪儿不是死人就是失踪,庾某就这点人手,不够跟着你们满城乱转的。”

梁夜淡淡道:“庾少府何意,贫道不懂。”

庾县尉“哈哈”一笑:“梁道长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难道没去过眠云阁?没找过吴媚卿?”

海潮猜到这事瞒不住,理直气壮道:“吴媚卿和她那相好死的时候我们还没到芜城呢,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庾县尉哼了一声:“那贾三又怎么说?”

海潮一愣:“贾三怎么了?”

庾县尉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她,似乎要用目光将她对穿。

“他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海潮也困惑起来,怎么他们刚找过贾三,贾三也不见了。

“何人报的官?”梁夜问。

庾县尉拈了拈胡须:“为何这么问?”

“我们昨日才见过他,最多一夜未归,家人不至于急着报官。”梁夜道。

庾县尉一笑:“你当真是道士?要不是穿了这身衣裳,庾某恐怕要把你当成同道中人了。”

梁夜淡淡道:“谬赞。”

“是债主,”庾县尉道,“贾三欠了他四十五两三钱银子赌债,约定今日要还。当初是用他妻女抵的债,如今债主找不到他人,便要拉他妻女去抵债,闹到了官府。”

海潮忍不住骂道:“这畜生!他妻女眼下如何了?”

庾县尉:“小仙师先顾好自己再操心别人吧!庾某倒想问问两位,为何两位才见过的人,一夜之间就不见了。”

“那畜生长脚,他要跑,和小民有什么干系?”海潮道。

“哦?”庾县尉摸了摸髭须,“怎么早不跑晚不跑,偏偏你们去找了他就跑了?”

“那谁知道,”海潮毫不心虚,“小民又不是官差。”

“几位高人一来芜城,凶案便接踵而至,庾某不得不多想,是不是有人使了什么鬼蜮伎俩。”

海潮道:“庾少府读之乎者也,吃朝廷粮米,查案却是靠推算么?”

庾县尉还没说什么,那铁塔似的随从瞠目大喝:“放肆!小妖道,竟敢对庾少府大放厥词,看我不把你缉拿归案!”

海潮乜了他一眼:“你们家少府都没说话,你多什么嘴!没本事的人才因为几句口角就跳脚抓人呢!庾少府就是有本事的人,不然早就随便抓几个人顶罪了。你撺掇他一个清官做糊涂事,是什么居心啊?”

那随从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按在刀柄上,眼看着要忍不住拔出来。

海潮也不怕他,大不了过过招。她虽是个直性子,却并不傻,庾县尉要是真不讲道理,早把他们下了大牢了。

何况又出两桩离奇命案,他还得靠他们破案呢。

庾县尉微微觑起眼,打量了海潮一会儿,忽然大笑,向随从抬了抬手:“小道姑,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

正说着,忽听冯十四倒抽了一口冷气。

庾县尉转过头:“怎么?还有你冯十四没见过的死人?”

冯十四揭开盖在浣月身上的中衣:“这样的还真没见过。”

庾县尉走过去看了一眼,眼中破天荒地闪过一丝不忍:“怎么弄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