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她出事时,身旁可有别人?”

梁夜露出困惑之色。

皇帝解释:“朕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有人在旁逼迫她往下跳?”

梁夜道:“琅琊公主借口更衣,打晕侍女,当时身旁并无别人。”

皇帝将唇紧抿成一线,点了点头,半晌叹了口气:“九娘自小没了生母,性子又内向,朕也鲜少关心她,总想着过几年她出嫁要好好补偿她一下,没想到就这样走了。”

虽然语气哀伤,但海潮总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多少悲戚之色。

两人说了些套话劝慰了一番,皇帝却似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向海潮道:“对了,听说你去你阿娘陵上祭扫了?”

海潮应是。

皇帝盯着她的脸,仿佛要从她眼角眉梢里看出什么端倪:“那些守陵的官员可还尽心?”

难不成是那守陵的官说了些什么?但是梁夜和她分析过,那些做官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应该没人闲着没事把他们开棺的事上报给皇帝。

她斟酌了一下道:“我看到处还算整洁,阿耶那么着紧阿娘,料想他们也不敢偷懒。”

皇帝微微露出些笑影子,摇了摇头:“下面人无论如何都是会偷奸耍滑的,还看为君为官者怎么治理。”

宋贵妃小声道:“死老魅不会平白无故说这种话,一定有下文,你谨慎些作答,就说受教了。”

海潮道:“小七受教了。”

皇帝满意地颔首,挥手屏退了除冯太监以外的其他宫人内侍,然后拍拍海潮的手背:“阿耶有件事想同你说。”

海潮心头一跳:“阿耶请说,小七听着呢。”

皇帝道:“朕近来感觉身子每况愈下……”

海潮按着宋贵妃的指导,焦急道:“阿耶切莫说这种话,阿耶春秋正富……”

皇帝笑着打断她:“不用说好听话哄阿耶高兴,阿耶知道自己老了。”

他顿了顿:“朕想立九郎为太子。”

宋贵妃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死老魅莫不是疯了吧!”

饶是海潮对国政一窍不通,也觉奇怪。她在这秘境里几日,已经弄清楚了皇帝有十一个儿子,成年的就有三个,九皇子还在襁褓中,生母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皇帝怎么会放着成年儿子不立,立一个婴孩?

正想着,皇帝又道:“九郎还小,朕想令你监国,让驸马辅政。”

“原来如此,”宋贵妃酸溜溜地道,“原来他是想传位给你,那九皇子只是个筏子,等你坐稳了江山,培植了一批亲信,不管是将那九皇子杀了自己上位,还是另立新君,不都是你说了算。”

梁夜露出惊愕之色:“九皇子年幼,恐难服众,事关国祚,请圣人三思。”

皇帝摆摆手:“朕心意已决,朕与先皇后只有小七这一个孩子,只可惜是女儿,不然朕也不必为这立储之事发愁。子明不必再劝,你有能为有手段,又重情义,只要好好辅佐九郎和小七,朕便放心了。”

他似乎有些疲累,揉了揉眼睛,又问梁夜:“对了,宫里那几桩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梁夜道:“尚未查出眉目,臣惭愧。”

皇帝却丝毫没有责备之色,反而宽慰他:“这些案子诡谲离奇,查案也不能一蹴而就。事已至此,子明尽力而为,不必有所顾虑。”

顿了顿:“依子明之见,九娘出事,与宫里的事可有关联?”

梁夜略一沉吟,答道:“臣不敢妄断。”

海潮趁机道:“听冯公公说,宫里又有人出事,女儿和驸马想尽快回长安继续查。”

皇帝嗔怪地睨了她一眼:“驸马查案,你添什么乱,人命案子可不是好玩的。监国公主可要稳重些,不能如此孩子气了。再说朕刚到骊山,你就急着走,可是不愿陪阿耶?”

海潮才说了一句就叫他把话堵了回去,只能道:“女儿当然要陪阿耶。”

冯公公适时道:“公主孝顺,想替圣人分忧。”

皇帝:“朕知道,但案子已经出了,也不急这一两日,你们鞍马劳顿,今日也累了,住一晚明日再走不迟。”

皇帝发话,海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答应下来。

冯公公又向皇帝请示:“九公主的棺柩还停在三公主别业,丧仪如何操持,还得圣人示下。”

皇帝捏了捏眉心:“朕白发人送黑发人,实无心力,着礼部、宗正看着办就是。”

冯太监:“圣人可是倦了?”

皇帝:“方才叫那业障气了一场,是有些疲累。”

向海潮和梁夜道:“就不留你们用午膳了。”

两人退了出去,回到海棠汤,用罢午膳,时候尚早,海潮便叫碧琉璃来练了会儿骑射虽然梁夜对碧琉璃似乎有些看不惯,但她只有这几天时间,临时再换个教习又得从头适应,怎么算都划不来。

再说昨夜虽然把一些话说开了,但梁夜只要没把那三年的事全部想起来,他们之间就还是一笔糊涂账,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现状,保持距离。

梁夜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说要如兄长一般对待她,便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只是偶尔不经意地对上他的目光,会莫名一阵心悸。

好在今日他还有半箱文书要看,无暇盯着她学骑射,用罢午膳便去了书斋。

不知为什么,海潮还是没有用他送的那张新弓。

练了两个时辰,她出了一身汗,眼看着薄暮渐渐笼罩山峦,便收了弓箭,去汤池沐浴一番,换上干净衣裳出来,已是掌灯时分。

因为九公主的死,皇帝意志消沉,罢了宴饮,海潮乐得清闲,与梁夜一起用了简单的晚膳。

梳洗罢,又到了更衣上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