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丑东西自小被人捧着,哪里吃过这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生米煮成了熟饭,这下不娶也得娶了。谁知道那小青梅收到退婚书还不死心,追到京城来当面对质,情郎亲口告诉她要尚公主,她一时想不开就吊死在了客馆里。”
“男人这时候知道后悔了,可是圣旨下了,婚期定了,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尚了公主,成婚后当然成了怨偶,新婚不到一个月就住衙门去了,把那丑东西晾在公主府里。
“那丑东西哪里受过这种气,立马给自己找了十七八个面首夜夜笙歌,一年不到干脆请旨和离了。”
宋贵妃冷笑了一声,总结道:“和那死老魅一样,不把人当人。她还有脸矫情,自己依旧逍遥快活,男人继续做他的官,听说两人现在宫宴上遇见,还藕断丝连、眉来眼去呢。可怜的只有那贫家女,连命都没了。”
海潮心里不是滋味,眼前绚烂夺目、纸醉金迷的景象好像忽然褪去了光鲜的颜色,即便这是一场美梦,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是故事里的那个贫家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惜命。
“在想什么?”寿阳公主一无所觉,伸出胳膊揽住她肩头:“阿姊问你,驸马私底下同你在一起,也是这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么?”
海潮含混道:“差……差不多吧……”
寿阳公主蹙眉:“当真?这可不是好兆头。”
“为什么?”海潮不解。
寿阳公主老神在在地道:“一个男人对你温柔体贴,或许是有所图,或许是把你当亲人,也或许他就是个好人,对谁都好。但有一种好法,是男子对待心仪的女子才有的……”
海潮心怦怦直跳,连忙道:“阿姊喝羹吧,快冷了。”
寿阳公主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有情男女之间,低帏暱枕、极欢尽乐,若是那种时候还克己复礼,那肯定不是男女之情,但男子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
海潮听得一知半解,脸却刷地红了,梁夜去州学前他们住一间屋子,他待她就像亲兄长一样,确实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连昨夜也是她睡梦中不自觉抱住他……
她蓦地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开始胡思乱想。
海潮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去,再次提醒自己,他们早就了断了,如今只是假扮夫妻罢了。
酒喝多了就是误事!
正想着,侍女又捧起金壶要往她杯子里注酒,她连忙伸手将杯口盖住:“不用了,再喝就醉了。”
寿阳公主:“你的酒量我知道,还没到呢。”
那侍女趁机把酒杯注满。
寿阳公主看了眼梁夜,冲她眨眨眼:“阿姊且替你试他一试。”
“试什么……”
“当然是试试他对你上不上心啊。”
海潮一惊:“真不用,阿姊……”
寿阳公主一扬眉:“你别管,看阿姊的。”
她向众人道:“近来我府上乐人谱了新曲,排了一支柘枝舞,难得今日热闹,正好请诸位品鉴一二。”
又向魏兰芝道:“九娘雅擅音律,还请指点指点。”
魏兰芝全忘了自己说过不能饮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喝得脸都有些泛白了,闻言只是道:“公主才是行家,九娘不敢班门弄斧。”
寿阳公主侧头吩咐了内侍两句。
不一会儿,激扬的鼓声皱起,一队高矮身形都差不多的少年鱼贯而入,围成一圈,踏着鼓点扬起衣袖。
宽大的衣袖犹如花瓣,一落一扬之间,便似莲花绽放。一个身着女子衣裙的绿眸少年出现在圆圈的中心,仿佛从花中诞生的精魅。
这些少年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但与那绿眸少年一比,俱都黯然失色。
不少宾客情不自禁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海潮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不管是人还是物,好看到一定程度,都有动人心魄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甚至无关情或欲。
论漂亮清俊,自是少年时的梁夜胜一筹,但那双碧绿的眼睛犹如静谧的湖泊,一身女装又在异域风情之外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妖娆。
宋贵妃也由衷赞叹:“还真是个宝贝,不知那驴脸从哪里挖出来的宝!”
那绿眸少年不仅生得好看,舞姿也格外出众,柔媚中不乏力量。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牢牢牵引,有客人举着酒杯贴在唇上,竟然忘了喝。
寿阳公主得意地凑到海潮耳边:“这绿眼胡奴怎么样?别看他年纪小,伺候人也很有一套,你绝想不出来他有多少花样……”
海潮不知道她说的花样是什么花样,但脸颊还是一下子烧了起来。
正要推拒,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魏兰芝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一盘乳羊炙。
羊炙已经冷了,大半已经由侍从片下分给宾客,大银盘旁放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刃上沾了一层凝结的羊脂,如玉一般洁白。
海潮心头一突,忽然明白过来她想要做什么。
恰在这时,那绿眸少年正舞到最精彩的时候,一边挥舞着长袖一边下腰,腰肢软得不可思议,宾客纷纷拊掌叫好。
说时迟那时快,魏兰芝猛地站起身,径直冲向那盘羊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匕首,便向自己脖颈捅去。
??[101]玉美人(十九)
海潮与她相距数步,绕过几案去夺刀肯定是来不及了。
“其实不必救她的,”她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说,“见死不救,没人怪得了你……”
海潮将那声音赶出脑海,提起裙子飞快跳到食案上,然后径直照着魏兰芝飞身扑过去。
魏兰芝已将匕首抵上了脖颈,刀尖刺破细嫩肌肤,血珠冒了出来,或许还残存着一丝清明,她浑身僵硬,手轻轻颤抖,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