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肩膀方才被一个怪婴的利爪抓破,撕去了一块皮肉,疼得她两眼发黑,涌出的鲜血洇湿了衣裳。
可比起疼痛,更难以忍受的是那些怪婴的哭声。
只要有几个开始哭,其余的怪婴便也跟着哭起来,方才的雷击符更是雪上加霜。
现在啼哭声此起彼伏,比雷声还响,海潮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仿佛要从中间裂成两半。
她举起刀左劈右砍前刺,不计其数的怪婴被她斩落,但那些东西大约是已经死过一次,不能再死,即便被斩成两半仍旧在地上爬来爬去,或者痛苦地扭动,发出越发刺耳的啼哭。
不管她斩落多少,洞窟里的怪婴却总不见少,一直有新的怪婴源源不断地从茧壳中钻出来。
海潮不知自己第几次将长刀举起,手臂从起初的酸疼到几乎麻木,只是刀变得越来越重,刀锋也钝了。
就在她快要举不动刀时,一道电光划过。
趁着怪婴被雷符吓得四散逃窜,海潮斩落几只散兵游勇,跑到梁夜身旁。
他身上也受了不少伤,白衣被血染了一大片,几乎成了深色。
海潮与他背靠背:“还有多少符?”
“十来张火符,两张雷符。”平静的声音穿过怪婴魔音般的啼声,如一道清泉涌入她耳中。
梁夜的声音里仍旧听不出惊惶:“方才那些怪物对程瀚麟群起攻之,可见五色桑是它命门。我们能撑过去。”
海潮“嗯”了一声,这妖树连这些养了上千年的怪婴都放出来了,可见已经是狗急跳墙,就看谁撑得久了。
她心中略微振奋了些,然而他们两个应付那怪树根团已经够吃力了,还有这源源不断的怪婴,外加一个夏眠不知是敌是友,不指望她帮忙,不添乱就已经谢天谢地。
海潮看着蜂拥而上的怪婴,心中直打突,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他们当真能撑到程瀚麟把五色桑烧死么?
正思忖着,雷符失效,怪婴群再次袭来,海潮双手握刀横扫,几只怪婴被她拦腰切成两半,她又左右接连挥砍,又有几只应声而落。
她提了口气,再接再厉竖起刀锋向着一个怪物劈砍。
那怪物比一般婴孩大不少,似有五六岁,除了胳膊上的肉瘤外没有别的畸形,那灰蒙蒙的眼睛里甚至还透着几分狡黠。
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扯过身旁一只怪婴挡在身前,待刀锋将同伴劈成两半,趁着海潮还来不及收势时,猛地挥出利爪,用力往薄薄的刀身上一击。
只听“当”一身脆响,长刀断成了两半。
海潮耳边“轰”一声响,原本已经左支右绌,现在连刀都只剩下半截,还怎么打?
难道今天真要折在这里了?
不行,她不是一个人,等着她去救的陆姊姊,全力以赴的程瀚麟,还有背后的梁夜……她的背贴着他,感到若有似无的暖意。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还挥得动刀。
方才那狡猾的妖物“咯咯”笑着,在半空中扑棱着翅膀,仿佛在看她好戏。
海潮气不打一处来,忽然高高跃起,抓住那怪物一只肉翅将它拽了下来,将它摁在一旁的岩柱上,将断刃重重刺进它肚子里,“斯拉”一声划开它的肚子,然后“嘎嘣”两声,徒手将它两个翅膀掰了下来。
那怪物再也笑不出来,在地上爬动着,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脏污的泪水一串串滚落下来。
“该!”海潮忿忿地骂道,一脚把它踢到了远处。
许是叫她的凶悍震慑,围攻他们的怪物往后退了些,扇着翅膀不敢上前。
片刻后,那树根蠕动起来,几条长蛇般的根须伸到怪婴群中,攫住几个怪婴,如蟒蛇绞杀猎物一般将他们一圈圈缠紧,然后用力一挤,随着几声让人牙酸的声响,那几个怪婴被生生挤成了肉酱。
其它怪婴安安静静地看着同伴地遭遇,然后一边啼哭一边更凶梦地向海潮他们扑来。
海潮几乎气绝:“这些欺软怕硬的小崽子!”
论耍狠,她一个良民当然不是那妖树的对手,只好继续举刀应付。
脚边的怪物越来越多,空中的却也不怎么见少,不用问也知道,梁夜手中的符已经所剩无几,海潮知道他已经将每一张符都用到了极致,与她的刀配合得天衣无缝,然而架不住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怪物。
她几乎要将牙关咬出血来,手臂也沉重得抬不起来,肩头的伤早没了知觉,但她知道血还在不断往外流,因为她的头开始晕了,眼前也模糊起来,这可不是好兆头。
细细密密的绝望从心底钻出来,虫蚁般蚕食她的意志。
一个恍惚,一只约莫两三岁孩童那么大的怪物一口咬住了她已经血肉模糊的肩头。
钻心的疼痛让海潮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梁夜闻声转过身,掐住那怪物的脖颈,其它怪物见他露出后背,顿时一窝蜂地涌上来。
海潮只听见啮咬和撕扯皮肉的声音,不由心惊肉跳:“别管我,快用符烧它们!”
梁夜“嗯”了一声,却仍旧死命掐着那怪物的脖颈不放,一边用手掰它的下颌,总算迫它松开了嘴。
海潮久久不见火光,刹那间明白过来,一下子如坠冰窟符已经用完了,因此他才只能徒手来救她。
她用力咬了咬唇,咸腥的血液在口中弥漫。
不知为什么,真正走到穷途末路时,她反而坦然了。
“看来真要死在这里了,”她笑着松了松肩膀,“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能帮陆姊姊和程瀚麟争取一线生机也好。
“好。”梁夜道,声音虚弱却坚定。
怪婴仿佛也知道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停止了啼哭,发出“嘁嘁喳喳”的细小声音,仿佛在提前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海潮……”梁夜沉沉地唤了一声,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