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刺入心脏而死,”海潮道,“一击毙命,死得很干脆。”

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这么说当年夏纱根本没有逃进山里,而是被人刺死,藏到了这水潭里?村民不敢来禁地,而且只有族长的金簪才能打开……”

程瀚麟算了算时间:“那时候夏罗已经继承族长之位,所以……”

海潮只觉周遭的阴寒之气仿佛侵入了肌骨,她看向梁夜:“是族长杀了亲妹妹?”

不等他回答,她忽然注意到尸身没于水下的部分,心中一动:“你们看她的肚子,好像鼓起来了……”

她说着跳下水,把尸身的衣裳从下往上掀开,只见躯干消瘦,胸骨突出,肋骨根根分明,肚腹却高高隆起,正中一道菱形的伤口,与心口的伤显然是同一把凶器弄出来的。

便是海潮也看得出,这女子死前怀有身孕,而且看肚子的模样应当已经足月,说不定即将临盆,却不幸一尸两命。

她当初带着女儿,肚子里怀着另一个孩子,无处可去,只能回到家乡投奔姊姊,却没想到十多年过去,姊姊还是没放下当年的怨恨,杀了妹妹和她腹中的孩子……

“族长究竟多恨她妹妹,”程瀚麟颤声道,“杀了她不算,连她腹中胎儿也要捅上一刀……”

海潮看着飘在水面上的衣袖,袖口上不知名的小黄花像是一串小星星,她总觉哪里不太对。

既然夏罗那么恨妹妹,又为什么不怕麻烦替她换衣裳?

尸身上绑着铁链,若要换衣裳,就得先把锁打开,将铁链取下,抬到案上,再换上衣裳,要独自做完这些事恐怕得半日。

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给自己亲手杀死的妹妹换上漂亮的衣裳呢?

还有夏眠,既然夏罗对妹妹腹中的胎儿也能下毒手,又为什么要收养夏眠?就算一开始碍于面子勉强收留下来,一个四五岁心智不全的孩子,有太多出意外的机会了。

夏罗身上有太多矛盾的地方。

海潮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啊?”

梁夜若有所思地看着尸首隆起的腹部:“先剖验看看。”

对程瀚麟道:“匕首可在身上?”

程瀚麟忙从腰间拔出匕首,捏着刃尖递给梁夜,这匕首是兰青留给他们防身用的,正是陆琬璎剖验尸首用的那把。

梁夜正要去接,上方忽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

海潮心中一凛,一声“小心”刚出口,就见一道灰白的影子飞快地向他们俯冲下来,如一阵腥臭的狂风席卷而来。

程瀚麟“呀”一声惊呼,手中的匕首“扑通”一下掉进了水里不见了。

海潮当即拔出腰间长刀,然而那怪物速度实在太快,不等她举刀抵挡,翅膀便重重地扇了过来。

她只觉右臂一阵剧痛,长刀不觉脱手,落入了潭底。

她连忙弯腰去捡,不等她摸到刀柄,那怪物蓄足了势,再次向她冲来。

海潮顾不得捡刀,向旁边一闪,但也只能堪堪避开要害,免不得让它在肩头抓下一片皮肉。

她正打算咬咬牙扛住,忽听铁链“哗啦啦”一阵响,那怪物突然收住势头,转身便向梁夜的方向扑去。

海潮明白过来,那怪鸟突然发起攻击,多半是因为他们要对尸体下刀。知道他是故意弄出动静引开怪物,但他手中没有兵刃,身子骨又弱,根本抵挡不住怪物的一击。

情急之下,她向岸上喝道:“程瀚麟,扔蜡烛!”

一边飞速从水底抄起长刀。

程瀚麟已叫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此时听她一喊,方才回过神来,使出全力将手中蜡烛向怪鸟扔去。

一截蜡烛当然没什么杀伤力,但阴邪之物都怕火,怪物被火一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梁夜趁机往旁边一躲,利爪擦过他肩头,发出“斯拉”一声。

海潮心头一跳,飞身上前,长刀划过一道弯月般的圆弧,那怪物被寒刃逼退至黑暗中。

与此同时,蜡烛落入水中,“呲”一声熄灭了,周遭再次陷入黑暗。

梁夜沉声道:“程瀚麟,火符!”

程瀚麟:“对对!等等等等,杂家找找……”

就在程瀚麟手忙脚乱找符纸时,海潮只觉一阵腥风再次袭来。

她双手握刀,用尽全力向前劈斩,只听“当”一声脆响,有如金石相击,黑暗中火花迸溅,刀柄上传来的力道震得她从虎口一直麻至手臂。

她不由心惊,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精铁做成的?

又一阵腥风刮过,海潮凭着直觉闪避,有什么东西拂过她颈侧,海潮只觉脖颈间火辣辣的疼,温热的血流了下来。

好在伤口不深,她用手背将血一抹,对着那怪物喊道:“再来!你就丑八怪,难道就这点本事?”

怪物听不懂人话,但能听见声音,闻得到血腥,她必须不停地弄出动静把怪物引过来,免得它去攻击梁夜和程瀚麟。

程瀚麟终于抖抖索索地点燃了火符,符咒在半空中燃烧,像一轮缓缓落下的小太阳。

海潮借着火光看清了怪物的模样,它生着人形,皮肤干枯灰白犹如桦树皮,紧紧绷在骨架上,身后一双巨大的肉翅,灰白的皮膜绷在骨架上,上面布满蛛网般的黑色经络,乍一看像个诡异的风筝。

怪物的面目是模糊的,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整张脸都包覆着一层白色薄膜,整个怪物只有双手是铁灰色,仍旧保留着人手的形状,但是手指细瘦,指爪弯曲而尖锐,闪着冷铁般的青光。

海潮明白过来,刚才那怪物就是用这双利爪架住了她的刀。

她心中有了计较,待那怪物再次袭来,她佯装举刀劈砍,那怪物果然举起双手准备抵挡,她却突然将刀一抛,同时一矮身,反手握住坠落的刀柄,刀刃顺势向那怪物暴露在外的腹部一抹。

锋刃仿佛割开一个陈旧的皮口袋,没有血,只有一些干瘪灰白的东西从里面掉落出来,像是一团旧绳子,长长地拖在体外。

那怪物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扑扇着翅膀高高飞起,落到崖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蹲下身,收起双翼,将肚子里掉出的东西往里塞,那张蒙着白翳的脸始终对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