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依旧毫无动静,也不见火烛亮起。
程瀚麟拍了拍门,仍然无人应答,他嘟囔道:“奇怪,按说这么大动静,睡得再沉也该醒了。”
海潮上前推了推门,发现门闩得严严实实,摇了摇头:“算了,说不定人家不想理呢,咱们还是靠自己吧。”
程瀚麟无奈道:“罢了……”
几人提着灯,穿过庭院,推开西边的小门,眼前是一片竹林,地上铺满落叶,一条小径像灰蛇般蜿蜒,没入竹林深处,小径的尽头便是苏家正院。
时近子夜,露水早下来了,润湿了落叶和泥土,脚踩在上面绵软又湿滑,就像踩在蛇身上。
长虫在海潮的家乡司空见惯,可她还是觉得有种黏糊糊冷冰冰的感觉盘踞在心头,有些不舒服。正想着,一个恍惚,脚下的路竟然动了一下。
一定是没睡饱,头重脚轻生出的错觉。正安慰自己,脚底下的地面又动了起来,这回清晰无误,绝对不是错觉,小径像真蛇一样蠕动起来,泥地本就湿滑,她脚底一滑,便是一个趔趄。
眼看着要跌一跤,却有一只手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海潮素日习武,借了把力,顺势抓住旁边一根竹子,稳住了身形。
她不自觉地道了声谢,旋即发现拉住她的那只手消瘦而冰凉,指节修长,指骨微微凸出宛如修竹,说不出的熟悉。
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梁夜的手。
“小心。”梁夜低低道。
海潮像是被烫了一下,立即甩开他的手。
一转头却刚好对上他的脸,夜色中看不清眼神,却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海潮别过头去,心中懊恼不已。
平时上山入海,在湿滑嶙峋的石滩上走得像飞一样,怎么在平地上也能跌跤,倒像是故意要和人拉扯不清似的……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方才的异样,心头一凛:“你们刚刚有没有感觉到,这条路在动?”
[8]噬人宅(四)
众人都说不曾感觉到异常。
梁夜问:“怎么动的?”
海潮伸手比划,尺蠖般一伸一缩:“像这样。”
程瀚麟迟疑道:“呃……海潮妹妹是不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
海潮瞪他:“你才迷糊!我说真的,踩起来还软绵绵滑腻腻的,像蛇一样。”
程瀚麟咽了口唾沫,干笑两声:“海潮妹妹这么说,叫人心里毛毛的……”
海潮不想理他,问陆琬璎:“陆姊姊也没感觉到么?”
陆琬璎一脸愧疚,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似的,咬着嘴唇轻轻摇摇头:“我……我也没觉察有什么异样……但我一向迟钝的……”
海潮鼓了鼓腮帮子:“连陆姊姊也没觉察到,说不定是我弄错了。”
梁夜道:“未必是错觉。此地古怪,小心为上。”
海潮一边害怕那小径真闹幺蛾子,一边又盼着它动上一动,证明她没说假话。
可小径到底没再动一下,穿过竹林,正院的灯火出现在眼前。
与竹径相通的门紧闭着,海潮正要去扣门环,只听“咔哒”一声,门锁开了,一个提灯的青衣小僮推门出来,却是先前替他们引路之人,李管事的干儿子李吉。
李吉认出他们:“仙师们可是听见动静了?”
他一边说,把几人扫了一眼,诧异道:“西厢里那位洞玄观的道长呢,怎么没和几位一起来?”
海潮道:“我们敲门,没人应,不知是睡得熟还是不在屋里。”
李吉一听有些着急:“怎么会不在,奴去瞧瞧。”
海潮:“你去也没用,我们拍了好半晌门了,你再去也是白跑一趟。我们也是道士,难道四个还抵不上一个?”
李吉有些迟疑,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梁夜身上,终于点点头:“那就劳动仙师大驾。”
饶是海潮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在他们四人中间,就属梁夜看起来最沉稳可靠,最有高人风范。
“出了何事?”梁夜问。
李吉将他们让进院内,支吾道:“娘子房里出了些怪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仙师们去看了就知道……”
苏家正院比预料的更气派,规模宏大远超寻常商贾,陈砖旧瓦,古朴雅致,甚至有些钟鸣鼎食之家的气象,可一踏进院子,海潮便觉后背生出股寒意,这院子里似乎比外头还冷,连灯火都不见暖意,透着青白。
院子里仆役不多,只零星几个,有的在点灯,有的守在各屋门口,个个小心翼翼,一声不吭,见他们走来,只远远地瞟上两眼。
程瀚麟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九间七架,这房子大大逾制了吧?”
李吉连忙解释:“郎君也怕招摇,买下后想拆掉两间,可是没拆成……”
海潮纳闷:“为什么没拆成?”
李吉:“这……奴也才来没几个月,只是听别人这么混说,当不得真。”
海潮知道他是不想说,哼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庭前,夜风拂来,将一股异香送到他们鼻端。
这香气淡雅又幽远,按说好闻得很,但海潮莫名有些不舒服,心里也毛毛的,这气味潮乎乎的,像是上好的木料混合潮湿泥土,爬满了苍苔,还有滑腻腻的蛇从缝隙间游过,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悄悄腐烂……
海潮想起她有一回上山拾柴误入一座不知几百年前的无名石墓,里面就是这股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