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那男人生得好,你们见过那个兰青吧?那人生得比兰青还俊,把夏罗迷得昏了头,就差把心都掏给人家,那男的起初也跟她眉来眼去的,阿罗就去跟她耶娘说,她要嫁给那野男人,她耶娘说除非那男人肯吃下神蚕种,永远留在茧女村再也不出去……”

海潮胳膊上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那东西能吃?”

女人:“外人吃了神蚕种,只要一出村子,不出十日就会肠穿肚烂。”

“那人答应了么?”海潮问。

“阿罗大约也知道他不会答应,根本不让她娘去问,说那人不能留在村子里,只吵着要跟那人一起走,把她阿娘气得哟!阿罗也是个硬茬,她阿娘打断了两根竹竿,她还是不服软,要她阿娘把她从祠庙里除了名,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她阿娘把她打得半死不活关进祠庙里,关了一个多月。你们知道最后是怎么放出来的?”

女人卖了个关子,接着道:“阿罗一身伤被关在祠庙里,日日夜夜念着情郎,谁知那情郎带着夏纱跑了。”

“啊?”海潮叫这峰回路转的故事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男人打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妹妹,夏罗不好意思和那男人同进同出,就带上她那个傻妹妹,三个人日日一起进山,采桑、砍柴、挖野菜,一来二去的,那男人和夏纱在她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她还不知道!”

她顿了顿:“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姊妹俩放在一起谁更招人,要我说这讨不讨人喜欢也是天生的,强求不来,像夏纱,什么都不用做,笑一笑就把人迷得死去活来,夏罗掏心掏肺对那男人好有什么用呢!偏偏夏罗自己不知道,还一直自作多情。”

海潮仍旧有些不解:“不是说夏纱有些傻么……”

“你是想不出她长得有多好看,”女人似有些不甘心,“两三岁时还看不出傻,村里人都说她是蚕神娘娘下凡,人好看到那个份上,谁还管她傻不傻?村子里的男人哪个不偷偷流口水?也就是她老娘凶悍,护得紧,不然早叫人得手了。谁知道千防万防,还是叫人拐带走了。”

海潮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会儿才道:“那后来夏罗怎么了?”

女人道:“阿罗从那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也不对,不如说她又变回从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哎,我怎么说了那么多从前的事,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和我儿出事没什么关系。”

“未必无关,”梁夜道,“事关夏眠的身世,既然你以为是夏眠害死了令郎,与她有关的事我们知道得越多越好。”

这理由其实有些牵强,但女人却不疑有他,照单全收,似乎这些话已经在她肚子里憋了太久,只要寻着个开闸的理由,便像洪水似地泻了出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女人继续道,“今日祠庙里的事不是第一回了,十七年前也出过一回,就是阿罗闹着要跟野男人跑那阵子,祠庙里养着的神蚕忽然死了,村里人都说是因为夏罗要跟外人跑,得罪了马头娘娘,这才降下天罚。”

海潮想起那异常巨大的金蚕,便有一股寒意爬上脊背:“不能是它自己死的么?”

女人一脸惊讶:“说什么傻话!那是神蚕,能活几百年呢!我阿婆说她小时候那条神蚕就在了。”

这下轮到海潮震惊了,一条蚕长得那么大,还活几百年,那不是妖怪是什么!但她只是心里想想,当然不会说出来犯忌讳。

“神蚕死了会怎么样?天罚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蚕死了,没有蚕种,各家各户的蚕卵都孵不出来,这一年就没有收成了,”女人道,“这还不是最吓人的,马头娘娘发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一年里村子里会有很多灾祸,死好几个人,直到一年以后,新的神蚕诞下,灾厄才会过去。”

“十七年前死了很多人么?”海潮问。

女人点点头:“夏罗的耶娘就是那年死的,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死了人,加起来有十来个,都是壮年人横死,最吓人的是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想想真是暗无天日。”

她眼中闪着恶意的光:“没想到刚太平十几年又要来一遍,上次的事情,村子里很多人还记得呢!不过这回我是不怕了,横竖我儿都已经死了,没什么好怕的。”

海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如何才能诞下新的神蚕?”梁夜问。

“神蚕一死,就要立刻在阴蚕祭上定下蚕花娘娘,蚕花娘娘要一个人住到桑林后面的山洞里,在里面住上一整年,不能见人,不能见光,也不能吃火炊煮过的东西,一直到来年春日带着新的神蚕出来……”

“那山洞里有什么?”海潮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去过,那山洞是禁地,只有蚕花娘娘能进去,”女人道,“你们要想知道就得去问夏罗了,不过她肯不肯告诉你们就不好说了,那可是村子里的秘密。”

“上次的蚕花娘娘是她?”海潮愕然道。

女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本来不是她的,抽签抽中的是夏纱,可那男人不是带她跑了么!只有当阿姊的替妹妹担着了。

“他们家那一支的血脉是从几百几千年前传下来的,一直没断,只有他们家从来只生女儿,一般是单传,夏罗他们有两姊妹已经算难得了,即使是傻的那个,血脉也是一样的。蚕花娘娘只有从他们家出。”

海潮蓦地明白过来,难怪早晨在祠庙中看见死蚕的时候,族长看起来那么害怕。

那蚕花娘娘听起来那么邪乎,又是不能见人又是不能见光的,指不定山洞里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族长经历过一次,自然不想让女儿再经历一次。

女人嗤笑了一声:“夏罗养着那野种也不是没好处,虽说蚕花娘娘是上天选的,但签是人抽的,动个手脚,让那野种替了自己女儿就行了,她打的一定就是这主意。”

顿了顿:“你们到明早看吧,今夜阴蚕祭选中的保准是那野种。”

海潮道:“当初夏纱不是跟人跑了么?怎么族长还会收养外甥女?”

女人轻嗤了一声:“跟着外面的男人跑的,几个有好下场?夏罗叫那男人的好皮相迷傻了,夏纱本来就是个傻的,跟着跑倒是不奇怪。外头的男人没长性,再美的人也会看腻,何况是个傻子!村里人都说那男的八成是腻了,这才把她母女扔了回来。”

“夏纱也回来了?”海潮问。

女人点点头:“有人说仿佛看见她了,但是还没说上话,她就转身往深山里跑了,村子里的人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大约是摔下山死了,或者就是叫野兽吃了,反正一个傻子在山里也活不下去。”

海潮:“她为什么要跑呢?”

“大概是没脸见阿姊,又怕挨耶娘打吧,”女人指指头,“她这里不好使,但不像那野种那样人事不晓,只是慢一点,笨一点,像个八九岁的孩子,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她顿了顿:“还有人说村口看见的根本不是人,说不定她早就死了。”

“何出此言?”梁夜忽然道。

女人:“看见她的人说她还是在村子里时的打扮,你想,她都跟着男人跑了好几年了,怎么还是从前的打扮呢?”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梁夜又问。

“十二、三年前吧……”

“你说族长收养夏眠招来灾厄,可有缘故?”

“我这么说当然不是胡乱攀咬,”女人道,“那野种一回村子几个月,就接二连三地死了好几个人,不是瘟神是什么?”

梁夜目光动了动:“死的都是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