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维尔细细做好清理,图耶只在他给浴缸放水的时候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他,显然是想起来之前在浴室的遭遇,此后就一直眯着眼昏昏欲睡。他摸不清图耶在想什么,也许是还没清醒过来,直到把人放进被窝图耶才扯住了他的浴袍:“你不累吗?一起睡会儿。”
图耶早就回过神了,他的心灵没有拉维尔想的那么脆弱,在别人身上用过的花样远比这些更不堪,他就是消耗过大,困得睁不开眼而已。拉维尔看着图耶揪住他的手指,缓缓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散开盘起的长发躺到图耶身侧。他很规矩地平躺,一点点不知所措漫上心头,他没经历过爱情,所有学过的知识都派不上用场,他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他和图耶刚刚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可他们并不是恋人。拉维尔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的粗暴和凶狠,其实都是因为内心的不安全感,他侵占着图耶的身体,因为他害怕满盘皆输。他恐惧着图耶的死亡与离开,也不安于付出真心却得不到回应,他什么时候已经如此在意这个人?
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图耶把他揽进怀里,头埋在他颈侧:“离我那么远干嘛?”
“……对不起,”拉维尔低低地道歉,尽力冷淡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难过,“我做得太过分了。”
“哼”,图耶闭着眼懒洋洋地哼笑,“让我来的话,我会比你还过分。”
他快睡着了,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的,但拉维尔听清了,他说:“是你的话,怎样都行,我还挺喜欢的。”
喜欢……?喜欢他做的事,还是喜欢他这个人?
拉维尔扣住图耶的后背,明知得不到回答还是忍不住问:“你喜欢我吗?”
图耶早已一脚跌入黑甜乡,拉维尔等了很久只等来细细的鼾声,就在他快要放弃时,他听到一句梦呓般的“喜欢”。
仿佛拨云见月,有什么东西突然清晰起来。拉维尔没有意识到他笑得有多温柔,他亲了亲图耶的额头,眼中一片春风化雨。这场赌局没有庄家,他怎么会输呢?拉维尔暗笑自己当局者迷,图耶早已将全部筹码奉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博弈。
他才是图耶倾尽一切想要得到的赌注。
作者有话说:
我想在这里写上完结撒花,可是还有后续剧情要圆。
这小破文怎么就成了这么陌生的模样呢?它最开始不是一篇普普通通的中篇吗?
第82章 私心
【你是我的私心。】
图耶醒时暮色深沉,夕阳西下,远处街市已有灯火渐明。床上只剩他一个,房子里也没有其他人的气息,拉维尔并不在家。
他的警惕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居然没察觉到枕边人走了。图耶坐起身按了按额角,隐隐传来的眩晕感让他很是烦躁,都怪这该死的发热。他低声咒骂着,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上,眉心拧出一道深深折痕。
躲在精神废墟里的阿佩普感受到图耶的不悦,“咻”一下跑出来。椭圆形蛇蛋只有拇指那么粗,立在床头柜上,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细弱地朝他撒娇卖乖。图耶伸手捏住它,蛋壳软软的,一用力就会凹进去,他笑了笑:“这个样子还乱跑,被人踩一脚就没了。”
阿佩普同样很不满意这个状态,它郁闷地动了动,贴在蛋壳上的指腹能摸到其中游动的小蛇,图耶握着它站起来往外走,边问道:“你多久才能恢复?总不会要我把你孵出来吧?”
阿佩普也不确定,它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突然变成没手没脚的蛋可把它吓得不清。小蛇愁得鳞片都不亮晶晶了,在图耶的脑海中不停碎碎念,却忽然察觉坏心眼的主人满眼揶揄。脾气很大的精神体一下子就炸了,嘀嘀咕咕地抱怨图耶不心疼它还嘲笑它。
阿佩普越骂小情绪越多,最后悲从中来,一扭脸钻回破破烂烂的精神海中,再不想理人。欺负完很容易生气的阿佩普,图耶舒服不少,他把自己丢进沙发里,耙耙一头乱发,点开通讯手环的悬浮屏,神情有些严肃。
他对肥仔下手并非心血来潮不计后果,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肥仔活。做黑市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肥仔被迫卖了主顾,之后肯定要想尽办法杀人灭口,让他活着回去后患无穷,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安安分分。
人没了,事情就好办,肥仔势力大,仇家也多,想要他命的不计其数,死在外边并不奇怪,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想找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这位黑市巨头手下也不是铁板一块,眼馋他位置的家伙们争权夺利起来,谁还会在乎一个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旧主。
图耶计划得很周全,见过他的人都被杀了,死无对证,怎么也查不到他身上,唯一的意外是他没来得及处理肥仔的尸体。图耶看了眼日期,他昏迷了两天,两天时间够发生很多变数了。
真让人头疼,图耶又烦躁起来,他醒来之后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许是精神域损毁的后遗症。他有点想念拉维尔身上能安抚人心的甜香了,图耶做了两个深呼吸,勉强压下心头躁动,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打。
虽然讨厌麻烦,但要是真的产生了什么严重后果,他也是不怕的,不过是多弄死几个人的事,图耶处理问题的方式永远简单粗暴。就是现在身体太差,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他大开杀戒。图耶琢磨着,顺手摸了根牙签叼在嘴里,这时候要是有烟就好了,他好烦。
好在情况比他想象中乐观,肥仔的死像是一粒石子掉进平静湖面,破坏了原有的平衡。波澜渐起,涟漪一圈圈往外扩散,最开始的那颗石子却早已沉入湖底,无人在意。
肥仔的尸体没有被发现,但对他这种人来说,失踪两天基本就等于出事了。西区现在乱得不成样子,各方人马都在争夺他留下的“遗产”。乱是暂时的,很快会有新的领头羊出现,这个城市的地下世界依旧会井然有序地运转。舞台上的演员换了又换,唯有那幕戏永远在上演,固有的秩序面前,没有人不可或缺。
图耶微不可察地放松了神情,乱才好,越乱越顾不上关心肥仔的去向。他吐掉被咬断的牙签,调出一个小程序,这个程序控制着他的武器库,用途是自毁,能把里头的一切碾成灰烬。肥仔的尸体应该还留在那,他有些舍不得一仓库的兵器,然而事已至此,总得把尾巴收拾干净。
这回他可出了大血,希望肥仔的消息有点用,图耶想想自己电子账户里的余额,一口气闷在胸口。高塔工资实在太低了,他的收藏品一下子少了一大半,怎么才能搞点钱呢?
时隔多年,图耶再一次品尝到了贫穷的滋味,他不着边际地瞎想,手指毫不犹豫地放在启动键上,那个按钮闪了一下,屏幕上忽然弹出来一行通知,“未发现可操作项”,然后又是一行警告,“程序已被破坏,请进行确认”。
什么?!图耶瞳孔微缩,有人动了他的仓库!
未知令人不安,图耶猛地站起来,回主卧找了套拉维尔的衣服穿上就要出门,他不放心,得去弄个清楚。哨兵冷着脸往大门走,还没到玄关门就从外面打开了,拉维尔提着几个购物袋和他撞个正着。见图耶穿戴整齐,拉维尔扬了扬眉:“你要出门?”
“回一趟旧城。”图耶来不及解释,打开鞋柜找鞋。
拉维尔一步跨进来转身关好门:“你不能去,自己什么身体状况不清楚吗?你现在比普通人还虚弱,有什么事等康复了再说。”
等康复了再说他坟头草说不定都两米高了。图耶忧心那个进了他仓库的未知人物,非得走这一趟不可,而且他又没蠢到亲自去查看,小心一点不会有事的。
拉维尔堵在门口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图耶额头青筋跳了跳,对着他实在发不出火来,最后好声好气地说:“就出去一小会儿,事情处理好我就回来了,你让一让。”
拉维尔静静地盯了他片刻:“你是要去处理那具尸体吧?不用去了,我帮你解决了。”
图耶噎了一下,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这话从拉维尔嘴里说出来恍若愚人节玩笑,他一个遵纪守法的高塔人对待凶杀案件的态度应该是这样的吗?
拉维尔见图耶没再坚持出门,低头换好拖鞋准备进去,路过图耶时被抓住了手臂:“你为什么……你怎么……你……你不是说没看见多少的吗?”
图耶语无伦次,他也不明白他想问什么,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是因为拉维尔能进仓库这很正常,他读过他的记忆。可拉维尔为什么要帮他遮掩?高塔人不都自诩为正义的卫道士吗?
“是没看见多少,要是知道你把人弄成那个样子我就不进去了。”拉维尔微微一笑,眼睛里没有阴霾,看起来温柔而包容。他本来以为图耶只是绑了人,没想到他还搞虐杀,那场面医生看了都觉得生理不适。
图耶睁圆了眼,脑海里闪过那句“死在你手底下的人才算可怜”,拉维尔那时就已经知道他杀了肥仔和他的保镖。他喉咙有点干涩,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你不怪我吗?我杀人了。”
“杀人当然不对,可我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你会杀人,为什么要怪你?”拉维尔失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图耶用眼神表示,高塔人在他看来都是脑子有坑的滥好人。
拉维尔笑意更深:“惩恶扬善是法官的责任,我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没那么多功夫去分辨是非对错,我有很多私心。”
图耶的确残忍嗜杀,他双手都染满了鲜血,称得上恶贯满盈,所有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人都会谴责他的罪行。但图耶不是生活在文明社会,他的世界只有古老的丛林法则,要像野兽一样厮杀,才能活下去。旧城和西区就是这样,杀人或被人杀,他怎么舍得用人的规则,去批判不得不活成野兽的图耶。
拉维尔握住图耶钳制着他的手,一寸一寸挣开,然后和他十指相扣:“图耶,你是我的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