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图耶哪看不出他的戒备,他笑得更真诚了些:“发财算不上,倒是有笔生意想和肥老板谈谈。”

“谈生意怎么不去庄子找我?”肥仔眼睛眯得更小,几乎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这生意只能咱们单独谈。”

话音落下,图耶消失在原地,一抹危险的黄绿色鬼魅般出现,队伍最末的哨兵察觉到刺痛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软倒在地。阿佩普的毒素比真正的蛇毒更烈起效更快,一点点就足以麻痹神经,剂量大些便可见血封喉。

图耶的目标是肥仔,阿佩普提供了一个缺口,他顺势钻入包围圈,和尼罗鳄的主人错身而过时长腿一扫,那人拦截的动作一顿,整个人横飞出去,顺便砸倒了旁边同伴。

肥仔见势不对拔腿就跑,剩下的保镖们尽职尽责地纠缠住图耶,他也不恼,游刃有余地和他们交手,还有心思重点针对尼罗鳄的主人。他非常不喜欢那种湿滑的水腥气,尤其鳄鱼长得还怪丑。

精神体和哨兵们把图耶团团围住,他显得如此势单力薄,仔细去看才能发现这人一点亏都没吃。他在享受战斗的快乐,甚至带了点猫抓老鼠的戏弄,骨骼断裂声此起彼伏,一蓬一蓬血花炸开,大部分是别人的,偶尔也有他的。痛觉和甜腥的血迷醉了他的感官,他沉溺其中,愈战愈强。

肥仔趁机开溜,臃肿的身体爆发出惊人潜力,眼看巷子出口近在咫尺,他哼哧哼哧加快了速度。不查有东西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爬行,低头才发现一条细长的树蝰正张大了嘴,毒牙弹出,嵌进滑腻的脂肪中,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很快失去意识,往前一扑,活像座肉山。

“哈……”不知过了多久,小巷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图耶气喘吁吁地靠在墙边,一身漆黑并不显脏乱,只有胳膊和大腿侧破了几个口子。一滴一滴血珠顺着垂下的指尖滴在地上,他捋了把头发,满足地喟叹:“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阿佩普缠着他的肩膀,扬起头舔去他下颚边一点血迹,青苔丛生的砖面上有血河道道,其他精神体早就支撑不住消散了去,只剩一具具生死不明的躯壳倒了一地。图耶闭了闭眼压下满心暴虐,他伤得不重,正好卡在要疯不疯的临界点上,勉强还能控制住自己。

他没忘记正事,马丁靴踩过血渍,一步步走到昏迷不醒的肥仔面前,弯下腰单手勾住他的衣服后领,拖死猪一样将其拖走。也许是肥仔实在太胖,图耶忽然晃了晃,眼前蔓延出一片浓重血色,是精神图景泛了红。钻心蚀骨的刺痛从太阳穴传来,他站立不稳,一手扶住墙才缓过神,脸色煞白得像是刚被从手术室推出来,马上可以送进太平间。

那痛转瞬即逝,图耶等了片刻,没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这才满不在乎地继续拎着肥仔往停摩托车的地方走。费了大力气才抓住肥仔,不管这毫无征兆的剧痛是从何而来,他总得把事做完,他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不怕撬不开一张嘴。

男人庞大的身躯被捆在摩托车后座,图耶带好头盔打起火,一路风驰电掣往旧城去。戴在手上的通讯手环振动几下,有人在呼叫他,图耶看都没看一眼,顺手调了静音。

极致的速度下,图耶身体里的血液越来越烫,扑面而来的寒风都降不下身体的温度。他的状态不对,可图耶却浑然不觉,他不知道自己绿莹莹的眼底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赤红血丝,像皲裂的地,像破碎的镜。

第74章 我在

轮胎碾过雪地留下深深辙痕,一个漂亮的甩尾后机车稳稳地停在了一间铺面门口,这是图耶用来存放收藏品的仓库。旧城多得是空房子,随意换个门加把锁就能据为己有,图耶拉出门边的指纹锁,擦擦指尖干涸的血迹,按了上去。

卷帘门自动上升,图耶解开肥仔身上的束缚,他在颠簸中歪得不成样子,要不是捆得结实估计已经掉出去了。肥仔圆盘大的脸充血变成紫红色,图耶嫌弃地撇撇嘴,抓着皮带把人当沙袋一样拎进了铺面。

一盆雪水泼醒了肥仔,他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他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安置在一把粗制滥造的铁椅上,绳子绑着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是勒得太紧又磨破了皮。图耶半蹲在他面前,手掌搭在膝盖上,手里拿着个空空的盆。黑发男人半抬下巴仰视着他,明明矮人半截,却更像居高临下。

“醒啦?”图耶明知故问,他也不需要回答,径直丢下盆站了起来,转身坐在肥仔对面的一方铁桌上,直截了当地说:“醒了那咱们就谈谈吧。”

白炽灯下,仓库三面墙壁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冷兵器和枪支弹药分门别类地安放。轻易就能夺人性命的杀器肆无忌惮地展现着压迫感,图耶语气平缓,但这种情景下没人会觉得他有多友善。

肥仔呵呵干笑两声,他不愧为身经百战的黑市巨头,危局中依然保持了镇静:“既然是谈生意,总得先摆出价码,哪有一上来就下黑手的,蛇佬,你这待客之道不怎么样啊。”

图耶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话却没进耳朵,肥仔话音落下,他等了一会儿,确定已经结束了才掏出个透明证物袋举到椅子上的人面前。袋子里装了两管向导素,外壳和高塔制式不一样,是被缴获的一手证物:“认识这玩意儿吗?我想知道它是从哪儿流出来的。”

图耶自说自话,肥仔也慢慢收了笑,他察觉出对面人轻飘飘的语气底下压抑着危险,以为这是明火执仗的威胁。纵横地下世界多年,很久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了,他也黑了脸,冷冰冰地说:“蛇佬,你知道规矩的不问来处,不提去向。坏了规矩就是自毁招牌,这生意我没法和你谈。”

“能谈。”

图耶歪歪头,反手从桌面上摸了一把飞镖,手腕一甩,一枚尖利的刀片扎进肥仔的肩头,入肉七分,只露出尾巴上缀着的穗子。

痛叫被硬生生咽下去,但还是有惊喘溢出,肥仔咬紧牙关,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字一句的质问:“你这么做,是真要和我翻脸吗?”

是质问也是震慑,哪怕处境堪忧,肥仔也始终不觉得图耶会敢于和他彻底撕破脸皮。他手底下有本市半数以上的黑道势力,他们无冤无仇的,图耶没道理非要和他作对,就不怕日后被报复吗?就算杀了他,他的手下也不会放过图耶。

“都落到我手上了,还说这些?”图耶是真不怕,他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油腻的脂肪味和更加浓郁的铁锈气顺着伤口溢散在空气中,图耶抽了抽鼻子,一股难以忍受的暴躁感从心底升腾起来。他不想再和肥仔磨叽,手指一错,几枚飞镖呈扇形排开。他把证物袋放下,干脆地下达最后通牒:“我要用你的命买我想知道的消息,这个价码你满意吗?”

图耶说话速度很慢,听着有些漫不经心,配上语句的内容简直是欺人太甚,肥仔终于气得怒骂出声。但图耶其实不是故意挑衅,他脑子涨得很,思维迟滞,眼神忍不住粘在肥仔肩头那一片鲜艳的血上。

……还不够,再多一点,再多一点。阴郁的渴望密密匝匝地缠绕着心脏,好像有刺痛从脑内传来,但那痛隔了什么似的,虚幻得像是梦。

他看不见自己眼底越来越浓郁的红,干干净净的祖母绿被污染被侵占,虹膜上的纹路填充进一缕缕猩红,渐渐变得混浊不堪。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甩出一枚飞镖,肥仔的咒骂戛然而止。图耶觉得他的神智好像从身体里剥离了出来,他听见嘴巴发出声音:“我劝你还是老实回答。”

“要不然,一分钟,一个洞。”

这是很简单的刑讯逼供,好在效果差强人意。无论肥仔怎样威逼利诱、挣扎求救,图耶都像个计算精准的机器,数着秒给人开刀。小巧的飞镖早就用完了,他换了把军刺,专门挑不致命的地方扎。血溅到身上,脸上,他也不擦,苍白的脸上表情越来越漠然,眼神越来越恍惚,不详的红彻底淹没绿意时,肥仔交代了。

“……我……我说……”肥仔出气比进气多,职业操守终究比不上小命重要,而且图耶现在看起来实在太恐怖了,像是头野兽,正一口一口地嚼吃着他的血肉。肥仔再也忍受不住生理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气息奄奄地说出关键词:“……是……是叶纳科技……”

虚弱的气音飘了很久才钻进图耶的耳朵里,四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砸在图耶的灵魂上,他终于从混沌中挣脱,低下头咳出一口血。他急促地喘息,手抖得拿不住军刺,那些虚幻的疼痛瞬间真实起来。

瘫在椅子上的肥仔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而是一坨血糊糊的烂肉。图耶没心思去确定肥仔是否还活着,他的头很痛,精神图景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爆炸,正不停地震颤、坍塌,在他无意识地摧毁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在遭受毁灭。

图耶摇晃着后退两步,撞到了铁桌,眼前是模糊的血色,他看不清东西也听不见声音,鼻间萦绕着浓郁的腥气。他红着眼粗喘,喉间滚动着不属于人类的嘶吼,脖颈、额间的血管一根根鼓起,道道青筋几乎要撑破绯红的皮肤,显得狰狞而可怖。

他不是在失控,他是在消耗生命,他在死亡。

图耶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即使他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了。他倒在地上,倒在浓稠的,不属于他的血水中,疼得不住悲鸣。

是因为他杀人了吗?血脉里的凶性吞没了思绪,嗜杀的本能像是催命符,图耶咬着下唇抵抗痛觉神经的激烈反应,依稀记起一些不完整的句子,有人循循劝告,声线干净,又带了几分冷淡,山泉水一样清冽。

“……底层建构松动了,一旦被强烈的负面情绪冲击就会崩溃……”

“……你别不当回事……”

“……会害死自己的……”

残破的脑域减缓了自毁的速度,那把嗓音如同一根纤细却柔韧的线,拽住了悬崖边的失足者。是谁说的话?图耶艰难地恢复了一点清明,他捂着脑袋回想,能记起的却只有一个名字:拉维尔。

拉维尔……

图耶强撑着支起上半身,扶着桌角站起来,打开门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他分不清去路,仅仅凭借直觉一直走,血从口鼻滴下,落在雪地上。他又冷又难受,脑子像被刀绞过,叫人恨不得干脆死了,省得忍受这样的苦楚。

可他不能死,他不愿意这么死,图耶什么都顾不上了,碎得不成样子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得活着,拉维尔还在等他回家吃饭。

他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像是有一生那么久,他几乎要觉得委屈了,怎么会这么远呢?图耶又咳出一口血,最后一丝力气从身体中抽离,他无力地摔倒在地,却没觉得疼,他早就疼过劲了。

无边的黑暗来临前,他恍惚看见有一束光向他奔来,听到有人慌乱地呼唤他的名字,然后,闻到了甜丝丝的柑橘味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