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记忆再次涌出,她和怀着三个月的孩子一起去了,裴岸南第一个女人,第一个孩子,就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无能为力去救。
他在暗处攥了攥拳头,有晶莹的光点从眼角闪烁。
第290章 世俗
裴岸南天刚亮就到距离不远的闹市区打包早餐,筒子楼里紧挨着他房间的几户邻居都知道他领回来一个女孩子,在屋里吵吵闹闹,引人遐思,看他的目光非常审视,有主动过来打招呼,裴岸南一听就知道是误会了,他笑着说,“我侄女找不到地方住,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她喜欢吵,打扰之处抱歉。”
围拢在水房洗漱的一些邻居都恍然大悟,很尴尬的说着没关系,小孩子调皮而已。
这里的老百姓民风淳朴,很少有勾心斗角,看事情非常表面和肤浅,从不会九曲回肠的怀疑什么,对方怎样说,一般就怎样信,远比大都市见多识广经历了太多竞争与不公的百姓更加正直和单纯。
也有许多人问过裴岸南,怎么这个岁数了还自己一个人,四十多岁相当于人生过半,没有一个家在别人眼中非常可怜。裴岸南敷衍了几次,再有人问,他就会说,“我有妻子,只是过世比较早,并没有续弦的打算。”
于是独来独往非常高冷的裴岸南成为了这个筒子楼里更多人议论的对象,都说他是难得的痴情汉。
裴岸南就在这样的流言之中,明白了世俗的强大。
如果你不曾站在一个非常高贵的位置上,可以制造规则压制舆论,让社会大部分人为你马首是瞻,那么你只能沦为世俗的牺牲品和试验品,被你身边人的口水湮没和浸泡。
你是好是坏,自己无权决定,你只能尽力去表现,但别人眼中和口中也许会是另外的认知,他们说得多了,你就成为了那样一个人,很难辩驳与改变。
世俗的强大在于可以成就一个人,也能焚毁一个人,可以颠倒黑白也可以明辨是非。
裴岸南提着食物会房间时,韩钰仍旧保持他离开前的姿势,双腿骑在枕头上,脑袋空在床外,听到开门声缓慢睁开朦胧的眼睛,短发在头顶被压出很多奇形怪状,裴岸南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绕过床铺站在窗台前拉开了纱帘,清晨阳光很亮,洒进来让她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很不舒服,她嘤咛了两声,在床上滚来滚去,发出几乎要坍塌的声响,裴岸南始终不理会她,专注整理着手上的碗筷,一阵阵清甜的刺激味蕾的香味飘散过来,韩钰吸了吸鼻子,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看向眼前站立的男人,衣服和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异常精致,眼角与额头长出了非常细碎的皱纹,挽起的袖口处露出一截形状好看的手臂,他指尖麻利摆弄着两个碟子,塑料袋内有金黄色的酥油饼和两杯小豆粥,还有些当地特色的甜点。
韩钰惊呼一声,直接跳下床,“南叔你特意给我买的早餐吗?”
她说完扑入裴岸南怀中,他两条手臂往两侧抻开,没有触碰到她身体,韩钰将鼻子贴在他胸口位置,大口呼吸着清爽干净的味道,心脏位置热乎乎的,裴岸南朝前顶了顶胸膛,想摆脱她的桎梏,可韩钰力气比一般女孩子都大,完全抖不掉她。
她仰起脸像女痞子一样,耳垂上的心形钻石耳钉发出格外刺目的光芒,“你对我收留之恩,我无以为报,我以身相许怎样?”
裴岸南终于冷下脸,他将韩钰狠狠一推,“当你贴在我身上,我连你的女人特征都感觉不到,我要这样一副身体来干什么。”
裴岸南说完后自己坐下开始吃早餐,韩钰眼底冒出气愤的火焰,毒舌,他这条毒舌不分男女连一点面子都不给。
韩钰俯下身忽然扳住他的脸,在裴岸南略微惊诧的目光中,张嘴直接啃了上去,尖利的牙齿咬在他唇上,那么鲜嫩的地方,只需要一点力气就可以破损,何况韩钰咬得格外用力,血腥味只一瞬间就在唇瓣中蔓延,她立刻跳开,躲避了裴岸南要推开她的一只手。
“韩钰!你是不是女人,你懂不懂该有的矜持?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父亲了。”
裴岸南掏出口袋内的白色方帕,用力蹭在唇上,疼得似乎洒了盐水,可他非常使劲擦拭,落在韩钰眼里无非就是嫌她脏。
她掐着腰朝地上啐了口痰,“我还嫌弃你呢,在古代你都能当我爷爷了!”
裴岸南手上动作一顿,他这么老了吗。
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你知道就好。这样毛躁无礼的动作,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韩钰将那一杯粥抱在怀里,把酥油饼塞满了口中,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迎面撞上几个搬着水盆要去洗衣服的阿姨,她们都停下步子打量她,裴岸南此时从后面出来,拉住韩钰迅速从人群中穿梭出去,到门口经过垃圾桶时,那股扑面而来的腐臭味道把韩钰恶心得直反胃,裴岸南站在巷子口拨通了一个电话,等了大约十几分钟,一辆银灰色色的轿车缓慢驶过来,司机是场子里裴岸南这一组的保镖,专门负责小姐安全和包房环境,叫黄浦,他摇下车窗朝裴岸南打了招呼,等到裴岸南上了车,黄浦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韩钰,他脸上一僵,“小姐怎么和南哥在一起?”
韩钰一边嘬着吸管里的粥一边坏笑,“你管为什么?反正我被他拐来了,昨天晚上还同处一室呢。睡没睡你猜。”
裴岸南蹙着眉头,“胡说八道。”
黄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将车开向长街。
送到地方后,黄浦去停车,韩钰和裴岸南一前一后进了场子大厅,休息间在一楼拐角处,场子里的陪侍小姐刚下班离开,休息间很安静,只有沙发上坐着神清气爽的韩军,身边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正在吃水果调情,韩钰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哥,韩军说话的声音一顿,他猛地将吃完的西瓜皮朝门口飞了过来,正好不偏不倚砸在随后跟来的裴岸南身上。
韩军微微愣了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火气,“韩钰我他妈跟你说了什么?平时离阿南远一点!道上的男人不管是谁你都不许跟,你拿我话当放屁啊?”
韩钰用手掸了掸裴岸南胸口残留的西瓜渍,“哥,我俩昨晚睡了。”
第291章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韩钰这句话,听呆了韩军,他直勾勾看着门口,不知道在看谁,裴岸南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一把推开韩钰在他胸口擦拭果渍的指尖,又反手钳住她下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知道我的狠,就敢这么挑战我。”
韩军猛地推开怀中女郎,站起来笔挺和裴岸南对峙,“阿南,你放开我妹妹,敢做不敢当?她一夜未归,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不清楚,也没办法清楚,都凭你们一面之词,但要是条汉子,就别他妈婆婆妈妈。”
裴岸南更加用力捏住了韩钰的下巴,她仰着头,非常倔强的眼神凝视他,有些发红的眼眶缩了缩,裴岸南有些愣怔,眼前这张脸和记忆里的林淑培相重叠,她曾也是这样,在他发了疯般死死扯住她手臂将其揽进怀中时,林淑培也发了疯的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裴岸南压抑着痛苦问她,“为什么不肯离婚,这样纠缠下去自己就快乐吗,你分明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头,曾经没有薛宛横亘在你们中间,他都没有多看你半分,薛宛出现了,他眼里怎会有你?难道要蒋华东心中最后那点情分都消磨干净,对你只剩下了厌弃和愤恨,你才能罢休吗?”
林淑培在他怀中哭了很久,那天窗外有很漂亮的银树花在盛放,窗台上阳光明媚,微风轻缓,浓郁的花香在空气中拂动,她长发随风飞扬,有一缕挂在裴岸南的衬衣上,紧紧勾住,扯痛了她头皮,她转过身有点尴尬,刚抬起手要去触碰,裴岸南先她一步用手指非常小心给她解下,她垂眸说了一声谢谢,眼底是一汪清泓,指尖不小心和裴岸南相触碰,她猛地一缩,那一刻裴岸南胸口闷闷的,他真想不到,面前这样温柔的女人曾经会对自己那么狠。
爱情中的女人比男人更疯狂,她能不计较一切代价选择死亡来表明她的痴心,男人却要顾及太多权势和物质,很多并不平等的爱情中,做出最无耻事最懦的那一方几乎总是男人。
裴岸南站在她身后,看着笼罩在温暖阳光中的林淑培,她总能使他感觉到宁静和美好,不管在蒋华东眼中,她做过怎样卑鄙和令他失望的事,在裴岸南心里,她只是一个爱而不得本真良善的女人,充满了对这段一开始就错误的婚姻最诚挚的期待。
坏女人有时候是社会和男人逼出来的。男人在不停讨伐和疏远她的同时,也要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使她怀疑惶恐和改变。
榆木茶几上摆放着她看的一本书,中间有一个书签,看了大半,封皮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裴岸南不喜欢谈论儿女情长,他觉得浪费时间,这是女人才喜欢的东西,男人要做大事,而不能沉湎在使自己玩物丧志的情感中。
后来的后来,裴岸南终于明白,这世上不管你是谁,都逃不过情关一劫,只是有人醒悟很早,有人醒悟时,早就为时已晚。
裴岸南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垂在两侧,韩钰在他眼底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绝望和苍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有这样悲痛的目光,莫名令她感觉到深深的心疼。
韩军带着怒意走过来,一把扯住裴岸南衣领,后者面无表情像失了魂魄,无力的对着韩军动作来回摇摆,韩军扬起手臂刚要朝他脸上挥下,韩钰猛地上前一步,将自己哥哥推开,“我开玩笑的!他没有碰我,我自己睡的床。”
韩军保持那个被推开的动作一动不动,他盯着韩钰,他们相依为命很多年,一个眼神彼此就非常清楚真假,他盯了很久,发现她确实没有欺骗自己,他狠狠剜了她一眼,“你他妈被老子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韩钰不服气的哼唧了一声,“我白给他他都不要,你以为我算什么宝贝吗?都怪你平时太宠我,你是男人呢,你不清楚男人喜欢怎样的女人?为什么让我偏离这个轨道,害我到现在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韩军刚要说话,裴岸南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韩钰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银链朝着韩军狠狠一甩,转身朝着另外方向跑掉,韩军被砸得下巴生疼,他一边捂着一边骂了句脏话,旁边女人笑着将手腕搭在他肩膀,“军哥,女孩子都这样,小钰也十八岁了,这个年纪就是做事不计后果,南哥有魅力,她喜欢也没什么,军哥要是想把南哥一直留在身边做事,何不…”
“臭娘们儿!你他妈让老子拿妹妹换啊?”
韩军抬起手扇了女人一巴掌,力气用得太狠,女人身体摇晃了一下栽倒在沙发上,唇角溢出一缕非常鲜艳的血渍,头发完全凌乱,她捂住脸含着眼泪,刚要开口说什么,韩军抬起腿又踢了她一脚,“滚出去,别他妈再让老子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