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1 / 1)

“我认为这种情况不存在,是一种假设。”

“就当是假设。”沈张非常果断干脆打断了他,“你觉得怎样处置。”

蒋华东似乎在深吸口气,“沈老在组织内有您的规定,背叛和不忠是大罪,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约是轻的剁手剁脚,重的将家里亲人带来,女的轮,男的打,再卸下点什么,亲眼看着喂狼狗。沈老不是专门为此还养了几条大狼狗吗。”

“是啊。那些狼狗馋了,窝囊废都不肯吃,偏偏喜欢吃那种我欣赏的人。”

蒋华东不动声色将手摸进口袋内,朝着身侧轻轻迈了一步,沈张转头定定望着他,他们两个人这样对峙了半分钟,蒋华东忽然张开嘴笑,露出非常洁白的牙齿,“沈老既然怀疑我了,就直说,您什么时候也喜欢兜圈子。”

沈张抬起一只手,他手下保镖以非常迅速的动作将枪掏出,齐刷刷对准了蒋华东,而蒋华东也几乎分秒不差的掏出枪对准了沈张。

沈张脸色平静看着那黑漆漆的枪口,笑了笑,“靖临啊,你还是太冲动,你应该再骗骗我的。这样就承认,让我很难过。在我印象里,你非常的冷静,沉默寡言,可是一旦开口,说出的话都非常有用。”

蒋华东说,“我是什么身手你清楚,我能扛的,你未必,他们就算十个人同时对准我开枪,我也能提着最后这口气崩了你,我觉得亏。”

沈张垂眸沉思了一会儿,“你以为你投诚,条子就能免你的罪吗,你是手上没有人命,可你到底也犯了太多罪,警方这么多年都拿你我无可奈何,这口气早也憋住了,他们有时候说话就像放屁,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话都能说,但做不做又是一套,你这样辛苦卖命,我知道你想怎样,无非是保住那个女人和孩子,我也可以答应你,我承认,你一个人就能在今天将我和我手下人都撂在这里,我自然清楚你能本事,可又能怎样?这不一样是人命,条子会放过你吗。不如我们一起离开,我迅速将这里的东西搬走,让他们再次扑个空,我承诺放你离开,不动你的女人和孩子,这样你也不亏。”

蒋华东没有说话,但是他持枪的手微微顿了顿。

沈张见状后,从身上摸出一枚定时炸弹,拉响了按钮,“只有二十分钟,这枚炸弹的威力足够将这里夷为平地,而仓库内还要炸药,这就是连环炸,任凭你再有本事,也插翅难逃。其实十分钟足够我们离开这里,但我再给十分钟思考你的选择,这个响了,我们都死,但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们可以都活。总之我不会让自己落入条子手中,这太侮辱我。”

嘀嘀嘀的声响,在广茂的仓库内非常清晰,蒋华东握枪的手顿了顿,他看着那枚定时炸弹,“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还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

“从你让我少带二十名保镖,我就怀疑了,但我不确定,所以我没有拒绝。现在想想,你确实够冷静,这样的提议,无非是为了给自己挣条活路,三十个人你再大本事也逃不过,但十个人就另当别论。”

蒋华东笑了笑,“不愧是老狐狸,这几十年你横行霸道,多少次难关都让你闯了过去,没这点本事,你也的确做不到今天。”

蒋华东说完后,看着那群保镖,“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把枪放下。我怎知我同意后,你们会不会再对我下手,我到底寡不敌众。”

沈张势在必得的笑意说,“怎么,同意和我合作。”

蒋华东冷笑,“最好你能信守承诺。”

沈张非常满意点头,他抬手示意那群人可以这样做,蒋华东数了三下后,那群保镖齐刷刷将枪放下,而蒋华东仅仅是弯下腰做出将枪放在地面上的姿势,在他们全部放下后,他又猛然持枪起身,再次对准了沈张,那些保镖同样要拿枪,蒋华东厉声说,“我这里十发子弹,我可以解决了你们,再用武力解决沈张。你们和我对着干的胜算是多少?”

那些保镖止住动作,沈张脸色倏然崩塌,他咬牙说,“你敢骗我。”

蒋华东非常轻松的语气,“你也清楚,我有很多罪,如今我决定投诚,就不会再背叛我的选择,沈张,你走错了路,你用我的软肋威胁我,就该知道我不会真心为你办事,我平生最恨威胁。你早该想到今天,我宁可和你死在这里,也不会再为我自己多添一条罪。”

此时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炸弹的黄色提示灯亮起,进入最后倒计时,顾升冷着脸敲了一下椅背,“怎么办!”

刚子摇头,“办也办不了,难道我们去送死?”

我听他们几乎绝望的对话,疯了一样要冲下车,刚子死死按住我身体,另一只手想要将车门锁住,但顾升大约怕他会伤到我,所以非常迅速大拍掉他那只禁锢住我的手,我趁这个机会推开车门飞奔出去,身后是顾升不可置信的闷吼尖叫,我捂住小腹,在我奔向蒋华东的路程中,我告诉自己,薛宛,你虽然这二十年过得非常苦,受尽了人世间最耻辱的目光,最下贱的岁月,你总是在每个睡不着的深夜奇怪到底为什么要苦苦挽留住这最后的清白,它成了你的底线,可你却不知道缘故。

冥冥之中你总会遇到那样一个男人,你会有预感,预感他的出现,所以不管情势怎么逼迫你,你都解不开那最后一颗扣子。

蒋华东是你的劫数。

生要同欢,死也要同冢。

我气喘吁吁站在那扇被封锁的铁门前,我用力摇晃,可是打不开,沈张和几名誓死护卫的保镖在角落处也同样有些慌张,他们想冲出来,也没有任何办法。

蒋华东原本握着枪的手忽然一顿,他扭头看着我,“宛宛,会爆炸的,快离开!”

我滑坐在地上嚎哭着,顾升在这时冲过来,他不由分说将我抱住,我死死扣住铁门上那一截铁锁,“求你让我留下吧,我活不下去,我不会苟活,我听到蒋华东说,他要和她们同归于尽,让我一起,我怎样面对他死在我面前那一幕!你告诉我,血肉横飞那一幕我怎样面对!”

顾升忽然朝着我后脖颈狠狠一敲,我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对我,我朝着他身下一滑,他的手敲在我后脑勺,闷闷的一声重响,我眼前陡然一黑,一抹黑影从对面的土坝上滚下,那人很熟悉,他手上拿着一把长枪,身手极其迅速,他喊了一声,“华哥!跟我走!”

我眼前的黑色褪去,裴岸南穿着一身格外乍眼的白色运动衫,在这里到处都是黑色的地方,蒋华东一眼便看到了他,他愣了一下,非常冷的脸色,“谁让你来的?你不要命了?滚出去!”

裴岸南不顾他的呵斥,他飞身跃起,从高高的铁门上蹿入,沈张非常冷笑说,“竟然还带了帮手,蒋华东,你以为你要杀了我,你就能走出去吗。”

蒋华东说,“不能,今天来之前,我给自己做了两条路的假设,第一条,你发现我的背叛,我们同归于尽,我决不会放虎归山,就算你会被法律枪毙,我也不能让你活口离开这里,否则你会让没有跟来的手下,解决了我妻子和孩子。我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而第二条,你死,我活。”

沈张听他说完仰天大笑,“如果我能死在你手中,对我而言,比死在条子那群酒囊饭袋手中要光彩痛快得多。至少你是条汉子,不会脏了我的血。”

裴岸南此时忽然一把握住蒋华东的手,“杀他不用你,我已经通知警方了,你跟我走!”

就在这时,沈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枪,他朝着这边对准,我大喊一声“小心!”他们两个人反应极快,朝着同一位置翻身一棍,接连两枪都打空,蒋华东以一处砖堆作为掩护,对准沈张瞄准,“砰”地一声,恰好击中沈张持枪的手腕,手/枪应声而落,他身后保镖弯身要去拿,裴岸南用长枪扫射,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都是打在膝盖或者手臂,那些人因为巨痛倒地,顾升忽然将我抱起来,一边转身朝着车的方向跑,一边回身大喊,“要爆炸了!快往土坝上躲!”

就在快要爆炸的前几秒,裴岸南一把扯住蒋华东推向土坝上,而他没有来得及再迈上去,“砰”地一声巨响,浓烟滚滚,火苗蹿起,整座仓库都笼罩在漫天的黑雾中,我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整个人都瘫软在顾升怀中,巨大的热流冲击力,将顾升朝前推了好几步,他护住我身体塞入车中,背部有些灼伤,他咬牙看着刚子,“离开这里。”

我抓住他袖子,“华东呢?”

“进不去,生死有命,你还要保护孩子!”

刚子没有理会我的哭嚎和挣扎,他一踩油门迅速将车驶离,那火光染透了半边天空,冲天的警笛从我们对面驶来,与这辆车擦身而过,足有十几辆消防车跟随警车后面,形成一道巨大的长龙,我透过车窗看去,在仓库内,土坝已经被烟雾笼罩覆盖,站在土坝最上面的两个人,一倒一跪,在这夕阳残留的黄昏,格外悲壮哀婉。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冬去春来

当天深夜,几乎整座肃城都了解到新港仓库的恶性爆炸事件,新闻报道,网络媒体报道,铺天盖地的现场照片和流言揣测闹得人心惶惶。

现场死伤十一人,是沈张和他十名手下,而裴岸南伤势严重,背部腿部多达百分之六十的严重烧伤,除了脸部因沾满湿润泥污而幸免,其余皮肤几乎都成了黑炭,蒋华东在警方赶到后瞬间发生的在二次爆炸中,死死护住他身体,导致背部烧伤严重,但如果当时那样情况他没有压在裴岸南身上,裴岸南必死无疑。

从仓库救下后,警方将他们连夜送到医院救治,我由于伤心过度,发生胸闷和显兆流产症状,顾升担心我醒来后看到他们伤势会动胎气造成无法挽回后果,每天都喂食我一些掺杂了镇定和安眠药物的水,我大约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星期,醒来后,发现整座医院都是来回行动的警方,顾升告诉我,蒋华东并无大碍,除了背部受伤,没有任何问题,而裴岸南第四天早晨清醒过来,也脱离危险,只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需要进行三次植皮处理和肌肤复原保健。

我站在走廊看着持枪把守的警方,古桦正在和他们交涉什么,在见到我后,他对我带着歉意说,“薛小姐,蒋总已经被关押,择期开庭宣判,大约您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蒋总说,不愿让您怀着孩子到监狱那样黑暗冰凉的地方,所以他不希望您去接见,如果判得时间长,他要您跟随顾先生好好生活,人总要朝前开,没有必要等待一个很难等待的人,女人青春有限,他已经这个年纪,再出来已经苍老。”

我抓住古桦手臂,有气无力说,“他不要我等他,是不要了我吗。我被好多人抛弃过,我父母,我所有亲人,他们都不要我了,现在他也不要我了,是吗…”

古桦大约见不得我这样哀戚绝望的眼神,他红了眼眶,咬着牙将头别过去不再看我。

我越过他头顶看到走廊一处病房门口站着的两个中年男人,正是那天在餐厅雅间和蒋华东商讨案情的人,他们的黑色警服,区别于其他年轻警察,肩头顶着的肩章多了杠和花,我并不懂得怎样分辨官衔,只是觉得大约他们身份更高,我松开古桦走过去噗通一下朝他们跪下,他们被我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纷纷弯腰搀扶我,我不肯起来,仰起头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不是不敬重你们,我只是想说,那样的场景,换做任何人,明知很有可能进去就出不来,有谁能义无反顾。救死扶伤维护安全这是你们的职责,但不是他的,他是在帮你们,他一个人挽救了你们多少本该牺牲掉的同志。你们只看到了他是一个黑暗的人,可怜人有可恨之处,可恨人就没有可怜的地方吗,我是一个夜场的小姐,我做了四年,我看过很多清白人的丑陋面孔,这世上好人坏人不是你一双眼睛就能分辨,坏人也可以伪装,你们就一定都是好人吗。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他只是为了生存,他从没有亲手伤害过一个好人的性命,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活下去。当他背井离乡在街头连饭都不上,你们人在哪里?为什么你们总是在一个好人被残酷现实磨砺成坏人时才出现呢。”

那两个男人忽然愣住,他们似乎在沉思,许久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