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傲云愣了一下,连忙抱紧陈岁岁,揉捏着少年人满是泪的脸,“岁岁,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陈岁岁被青年温柔的手掌轻轻地揉,他本想止住自己脸上的泪,但却越涌越多,最后哭声越来越明显,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那,那要是你香火断了怎么办?”他自己估计都不知道传宗接代和香火之类的意思是什么,生搬硬套那个婆婆讲的话,“断、断了的话,我会死掉的。”

慕容傲云突然知道陈岁岁为什么感到焦虑了,他突然在这一刻很想冲出去把那个乱讲话的老人给砍了,但转念一想这婆婆何尝不是个苦命人,这世间许多女性不像慕容家的女性活得肆意,大多都被这世俗所束缚,绑在家里当牛做马,还得自我洗脑,劝说着自己是为爱情牺牲,丈夫的棍棒是出于爱之切,丈夫娶妾不是因为不爱自己而是不舍得自己受苦生孩子,然后和同样是女性的受难人斗争,斗着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最后明明是罪魁祸首的丈夫却在旁边嗤笑,看着这困兽般的女人为自己挣扎痛苦的一生。

他莫名感到有些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陈岁岁讲这些,这些都太过沉重了。

慕容傲云抱紧陈岁岁,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随后便十分认真地说,“岁岁,香火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每个人存活在这世界上其实只是为了自己活,像血脉这种其实就算拼命延续下去总有一天也会断掉。”

“人努力活着就很厉害了。”慕容傲云说,“哪怕什么都不做,都很厉害。”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是岁岁,我其实并不希望你生孩子。”少年人脸上的泪止住了,靠在青年的胸膛含着泪静静地看着他,“首先是你的身体,你现在的身体体质太弱了,生孩子是件很痛苦的事。”

“世人都将母亲高高捧起,无数次歌颂母亲的伟大,但谁又知道母亲的苦难。”慕容傲云的声音很低,“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其实都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是母亲认我们,所以我们是慕容家的孩子,我们没有父亲,只有母亲,但过得比世间所有孩子都要快乐。年幼的时候我和姐姐一起去看望小姑,她当时不顾大家劝说,执意要生下那负心汉的孩子,结果险些没了半条命。”

“那几乎成了我童年的噩梦。”慕容傲云伸手,轻轻地捧着陈岁岁的脸用指腹摸索着少年人的脸颊,“小姑叫得很惨烈,血水一盘一盘地端出来,连稳婆都急得直冒汗……”

他有些说不下去,闭上眼把额头抵在陈岁岁的额头上,“岁岁,我不想让你疼。”

陈岁岁睁开眼看着他,“相公,岁岁不怕疼的。”

慕容傲云看着少年人天真的神情,捧着少年人的手都紧了一些,“岁岁,不可以。”

“我不允许。”

他头一次对陈岁岁露出这么严肃的神情,表情也冷了许多,后面不管少年人怎么扒拉他,他都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帮陈岁岁洗漱好之后换好衣服,抱着少年人去到床榻上。

慕容傲云真的气到了他并不是气陈岁岁,而是气自己没认真教好陈岁岁,让他轻易被人哄骗了去。

今晚难得没有往日的性爱,但就算再生气他们也没有分床睡,而是一同相拥着躺了下来,盖好被子,共同度过这一天最后的时间。

但一旁的少年人却不老实起来,窸窸窣窣地往慕容傲云怀里钻,有是光滑的东西在他身上只蹭。等他一掀开被窝,发现陈岁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身上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手上捏着慕容傲云的衣领,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慕容傲云都要快被气笑了,“陈岁岁,”他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少年人的名字,“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陈岁岁满脸单纯,丝毫没觉察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相公,今晚不要吗?”

他凑上去想要亲亲慕容傲云的嘴,却被青年躲开,“要什么?好让你生孩子死在我面前吗?”

“你真的以为生孩子是件很简单的事吗?你知道你会经历什么吗?”慕容傲云应激得可怕,在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陈岁岁躺倒在产床上,下体全是骇人的血迹,一个和鬼怪一样的孩童带着脐带从少年人的体内爬出,像寄生虫一样蚕食着少年人羸弱的身躯,“你会不停地呕吐,会发肿,肚子会逐渐大起来,然后大小便失禁,最后生出来的时候你下体会不停地流血,你会在产床上生不如死,好不容易生下来之后你还得坐月子,你的身体会留下不可逆转的伤痕,而这一切只是为了那个该死的孩子!”

他从一开始就给自己下了禁制,就是怕自己一不注意让陈岁岁遭遇生育之苦。被他困住的陈岁岁已经够惨了,他不想少年人因为心智不全而莫名其妙背负上一个孩童的人生,从此余下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在悔恨和挣扎中度过,他只希望如果少年人真的离开他的那一天,他希望陈岁岁是轻松而自由的。

“而且你以为生出来就结束了吗?你还要养这个孩子,你得成日成夜去喂养,孩子会无时无刻都在哭闹,你还得给孩子换尿布,喂食,等孩子大一点你还得教会它,但你根本无法保证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白眼狼。”

“就算是这样,陈岁岁,你还是要生吗?”

从来没被慕容傲云吼过的陈岁岁被吓得不行,原本止住的哭声一下子又冒了出来,愈演愈烈,少年人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相公坏”

“我就是坏。”慕容傲云说着,但实际上还是心疼了,一把把少年人抱在怀里揉捏着少年人的后颈,“你恨我吧陈岁岁。”

陈岁岁的眼泪疯狂往外涌,大块大亏地滴落在慕容傲云的肩上,把上面的布料蕴出了一片湖,“那相公是不要岁岁了?相公是要其他人了吗?”

慕容傲云一下怔住了,“相公为什么不要你?”

“那为什么相公不和我生孩子?”陈岁岁喊得很大声,但声音还是绵绵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相公是不是想娶其他人当小妾生孩子?”

慕容傲云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一切,顿时他嗓子干涩得可怕,“岁岁,所以你是为了我不离开你,选择生孩子吗?”

陈岁岁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傲云不回答他的问题,但他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哪怕生孩子很痛,会留下很大的隐患。”慕容傲云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被他娇宠惯的少年人为了挽留自己,卑微地用苦难、用自己的余生去背负,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能让他去待在自己身边。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陈岁岁的真心。

慕容傲云突然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眼圈迅速发烫,一滴泪就这样掉了下来,把陈岁岁都吓了一跳。少年人明明自己脸上挂泪,带着未散的鼻音,却还是手忙脚乱地去擦慕容傲云脸上的泪,“相公,相公,”他慌得不行,“岁岁错了,岁岁不要生了。”

“不,岁岁,是相公错了。”慕容傲云闭上眼睛,抱紧陈岁岁,把脸埋在怀中人的肩窝里,“都怪我做得不够好。”

他没有给予少年人足够的安全感,让少年人轻易因为他人的话患得患失,甚至还因为自己的误解让少年人平白受了一趟委屈。明明自己当初说着要保护少年人不受伤害,现在看来都像是一场笑话。

“我真是个失败的相公。”慕容傲云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岁岁你是小兔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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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傲云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流着眼泪。他没有擦去自己脸上滑落的泪珠,而是沉默着拿起毛毯和被子把陈岁岁裹得严实,生怕少年人着凉感冒。

“岁岁,睡吧。”青年开口,嗓音中满是厚重的鼻音,“今晚是我失态了,相公和岁岁说声道歉。”

陈岁岁连忙从慕容傲云帮他裹着的被褥中挣脱出来,扑到慕容傲云的怀里抱住青年的脖颈。他慌忙地擦着慕容傲云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多,原先在他面前顶天立地看起来坚强的慕容傲云此时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让少年人心头一紧,随后丝丝密密的疼传遍了五脏六腑。

“相公,相公……”他慌张地捧着慕容傲云的脸胡乱地擦着,“别哭了,不要哭好不好……”陈岁岁嘴笨,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干瘪的话,到后面他反而鼻尖一酸,自己先“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慕容傲云被少年人这一声嚎得眼泪都不掉了,吓得他赶紧把陈岁岁抱在怀里,抹着少年人满是眼泪的脸颊一下下啄吻。

陈岁岁哭得险些喘不过气,还是慕容傲云吻着他把气给度过去才缓和了一些,“相公,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少年人呜呜咽咽,眼睛鼻子一块红,看起来可怜得要命,“你明明做得很好了,为什么要这样?”

“相公会哄岁岁,会包容岁岁,还给岁岁好吃的,教岁岁好多东西……”陈岁岁把脸埋在慕容傲云的肩窝里,眼泪鼻涕全糊在青年衣服上。慕容傲云听到他不停地吸着鼻子,赶忙把手帕取了出来帮少年人擤鼻子。陈岁岁很丢脸地把鼻涕都擤在手帕上,然后被慕容傲云擦擦鼻子,换到另一边肩膀上趴了上去。

两个人面对面哭的场面莫名有些滑稽,但此时陈岁岁和慕容傲云都没什么心情笑。

“岁岁,你要知道,不是我对你好。”慕容傲云揉揉陈岁岁的脸,用指腹轻轻抚过少年人哭肿的双眼,“而是你本身就很好,值得所有人都对你好。”

“所以就算不是我也有其他人对岁岁好的。”慕容傲云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我只是个卑劣的人,在岁岁陷入困境的时候趁虚而入罢了。”

“但是相公很好。”陈岁岁执拗地说,“我很喜欢相公。”